越是嚇人的場麵,人們越是想看。客棧前的馬路上,圍觀的人群是有增無減,但也隻是一驚一乍地大呼小叫著,他們根本無從插手。每當傳出有人被刀砍中時那種撕心裂肺的叫聲,女人們便都遮住臉或捂起耳朵,可即便如此也仍然不願離開。
代官及其他管宿驛的官差們好像不知道這場刀劍交戰似的,裝出一副不明就裏的樣子。其實這個村子也就隻有巴掌大,他們不可能沒有發覺。不過他們大概打算等混戰告一段落,危險過去之後再出動,因而現在盡量找借口推脫,不肯去阻止。
難怪遇到這樣的大騷動都看不到一盞官府的燈籠。過了一會兒後,人群中忽然有人狂叫了一聲:“著火啦!”確實著火了,而這聲音剛落,火勢便瞬間增強了,熊熊烈火一忽兒躥了上來。似乎是燭台被人踢倒了,燭火燒到了隔扇之類的東西引起的。
火苗如蛇信子般刺啦啦地舔著拉門,在榻榻米上蔓延開江戶時代管理幕府的直轄地、征收租稅的地方官。
去,眨眼之間便攀上了屋頂。火光衝天,濃煙滾滾,火苗在地上亂躥,火星如雨滴飛濺,灼熱耀眼的赤浪不斷肆虐,本陣鰮屋的高樓如今化成了一艘巨大的火災之舟。
此時偏偏又刮來一陣強烈的西北風。村民們都背著家當什物東逃西竄。大喊大叫聲,房梁燒塌下來的轟響聲,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黑夜勝似白晝,大火無聲無息地越燃越旺,天地間一片火!
在這片烈焰火光之下,月輪派一隊人影踩著熾熱的黃土,拄著大刀,攙扶著傷者遠遠地離開了客棧,往常州方向馬不停蹄地逃去。
相馬中村的月輪援軍在今夜的混戰中再次敗北,但仍繼續向江戶靠近了一步。一行人在路邊的小廟裏休息時檢查了一下人數,除了頭一個逃出來的手鼓與吉毫發無傷之外,二十八人之中死了大屋右近、乾萬兵衛、小鬆數馬和裏村狂藏四人,剩下的二十四人裏有三人受了不同程度的刀傷和燒傷,行走困難……與目的地江戶之間還隔著四十裏山河,一大隊援兵居然就已經死傷這麼多人,統帥軍之助的心裏頗感淒涼和痛惜。
放眼望去,遠處助川的上空籠罩著一片火雲,附近各個村落都敲響了傳報火災的警鍾,那鍾聲在風中依稀可聞。
身處那塊焦土當中,縱使泰軒師傅再強大應該也化為一把灰燼了吧……這種設想實為荒謬之至!
月輪劍士們在路上歇腳的時候,鐵打硬漢泰軒正在火魔肆虐的鰮屋屋內,像一顆火星子似的跑來跑去。
“啊!這兒也有一個死人!這樣就有三個人,不,還有一個掉到下麵的馬路上了,今晚的收獲總共是四個人啊。哈哈哈!”
火就快燒上眉毛了,而泰軒依然鎮定自若,他從懷裏摸出那本旅途殺生血筆簿,拿禿筆的筆頭在小鬆數馬的傷口處擦了擦,蘸滿血寫下了—於助川客棧殺四人。他邊寫邊念著佛,同時還想到了一句俳句:“孟春短淺,炎炎火海之中,赤鬼四隻……南無阿彌陀佛。”月輪軍之助率領著餘下二十四人的隊伍,就這樣將助川拋在了身後,由手鼓與吉帶路,當夜一直走到石神。翌日,他們在一家旅店裏休息,好生處理了幾個傷員,又花了些時間把刀都拿去修繕了一遍,黃昏時才離開石神,在黑洞洞的山路上前行,經過了夜闌人靜的中納言大人的城下町—常陸水戶,很快便走到了注入利根川的一條支流鞍川的溪穀裏。
此時下起了雨,還刮起了風。深夜突遇暴風雨,整座山都發出隆隆的轟鳴聲,在峽穀裏久久回蕩著,樹木在大風中劇烈地搖晃。“這可真讓人受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