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今晚……和服短褂藝妓夢八初次在櫓下的鬆川登台演出。賣身得來的錢直接交給了端正老實的伊兵衛,以留作日後贖身時用。伊兵衛借了盞寫有“鬆川”字樣的燈籠,帶著年少的小夥計新助往河對麵的銀町走回去時,已經過了醜時三刻,無月之夜漆黑一片。
之前突然下起一場猛烈的陣雨,到這半夜也戛然而止了。化名夢八的阿豔將伊兵衛送出鬆川的後門時,不亞於北邊煙花之地的深川不夜城正沉沉睡去,四處都聽不到彈唱聲了,黑暗的寂靜與夜霧一起籠罩著周圍。剛走到外麵,伊兵衛便把阿豔推回屋內,說道:“好了,阿豔姑娘……不對,應該是夢八小姐了,哈哈哈哈,外邊夜風大,涼颼颼的,你要當心身子,可不能著涼了。你就別管我們了,快進屋裏去吧。還有,若是遇到困難了一定要告訴我,不必客氣。你是大岡大人托付給我的貴客,並非逼不得已才去做藝妓的,所以要是不願意做了隨時都可以離開。通過剛才的談話你也看到了,這兒的老板是個明事理之人,絕對不會為難你的。不樂意幹的應酬你大可以都推掉,你就當做是來這兒休養的,盡量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多享享樂吧。你同那些普通藝妓不一樣,用不著去侍奉官差老爺,把心放寬,不必顧慮太多。瞧你,就別這麼畢恭畢敬的啦!苦日子很快會熬出頭的,大好時光還在前麵等著你哪!”
“小女明白。您處處為小女著想,事事照顧小女,小女實在感激不盡,都不知該如何謝您才好。”
“哎呀!你快別這麼客套了,大岡大人那邊就由我去稟告,你就放心吧!阿豔姑娘,我正是料到你有本事才想到把你送到這種地方來的,所以啊,我相信你做事不會疏忽大意。不過這世間渾蛋太多,防不勝防,我也一再叮囑過你了—你要記住,行事千萬小心,不要留下什麼把柄和漏洞,這是我對你的唯一要求,請你一定放在心上。”
“好的,這些事小女都知道……”“果然不出我所料,阿豔姑娘的確一點就通,這樣我也就放一百個心了。可話又說回來,你真是越看越好看,簡直美若天仙哪!啊,不知怎的,我忽然又舍不得把你留在這兒了。我要是再年輕個十歲啊,就算知道自己沒這個福氣也要試著向你求愛,哈哈哈—嘿!新公!你這家夥怎麼這樣看著阿豔姑娘啊嘴張那麼大,下巴都要掉下來了,居然還流口水!你這個蠢貨!就是有你這種傻子跟著,阿豔姑娘去哪兒都不得省心。哈哈哈—對了!此外還有一事,阿豔姑娘,這些是你賣身的錢,不用說,當然是你的東西,不過我既然有緣成為你的監護人,這些錢就暫時由我代為保管了。你要是有需要,隨時可以來找我拿。有幸得到大岡大人的賞識,我一定不會辜負大人的。你看,我把這些錢連同出羽大人發的工錢一起用錢兜子包好了……”
伊兵衛說到這兒時,一旁的新助插嘴道:“啊,對了!說起來今天到這兒來之前,我們去出羽大人的宅邸拜訪了吧那兒的工程得了三十兩金幣,這錢要用作修建隱居宅邸的定金嗎?”
“你說什麼傻話!這次承包工程的酬勞共兩千三百兩,過幾天要先給一千兩定金,否則哪兒有賞錢把那些木匠們留下來呢?”
“是嗎?這個工程還真是大手筆呀。那三十兩是用來幹什麼的呢?”
“那是正月的時候還沒付的工錢。你看看,這金幣上有被圓圈起來的‘羽’字,這是鬆平出羽守大人的印記啊。”
說著,木匠伊兵衛把那些有出羽守大人印記的金幣和阿豔的賣身錢一同放進懷裏,向阿豔告別後,與提著燈籠的新助一起走回銀町去了。
阿豔一個人孤零零地穿過鬆川的門,回到了屋子裏。看著自己這一身變化,阿豔的眼淚不禁又落下來,她今夜想起了不堪回首的往昔和前途未卜的將來,感到格外淒涼,心中抑製不住地湧起自嘲的念頭:原相馬藩士和田宗右衛門怎麼說也是個堂堂正正的武士,可不知是什麼因果報應,身為他女兒的自己卻淪落為一名藝妓!而另一方麵她又想到,自己不久前隻是個開茶鋪的當矢阿豔,現在變成夢八後其實也沒什麼兩樣。
阿豔朦朧的淚眼裏浮現出心心念念的榮三郎少爺的麵容,還有身在鈴川宅邸的母親佐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