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榮三郎不吭一聲地從左膳的右側劈頭蓋臉砍下去,沒有右臂的左膳防不勝防,眼看著就要倒在飛濺的鮮血中了,仔細一看,那彌漫的煙霧並非鮮血,而是—左膳閃開的瞬間踢倒了煙灰盆,頓時飛灰四起。左膳則早已背對著牆壁站住了,擺出胡打蠻幹的陣勢,獨眼裏噴著火,急急大叫道:“來啊!我要把你的骨頭削了!用這把刀嘎吱嘎吱地削……嘿嘿嘿嘿,來呀,臭小子……”
對麵的榮三郎根本不理睬他,一動不動地擺著正眼架勢。兩人忽地都靜下來,如林木般紋絲不動。
泰軒那邊的情況如何呢?在北國劍道之雄月輪軍之助、其頭號得意門生各務房之丞以及占據第二把交椅的山東平七郎組成的三角劍陣的中央,泰軒叉開兩腿站著,依然半閉著兩眼無念無想,拿著劍的那隻手無力地垂在身側。這副姿態正是泰軒師傅在這戰場上拿出的真本事—攻防自如的自源流的本相和水月刀法。
突然靜止的幾秒鍾之間,屋內的刀劍之戰進入雙方互相揣摩時機的休戰狀態。
屋外風聲轟鳴,大顆大顆的雨滴打在防雨木窗上;枕邊那盞罩著和服的燈籠依然透出薄薄的光亮,柔和地照在轟玄八的屍體上,他裹在被子裏,簡直就像在安然熟睡著。
然而,這一動不動的對峙並未持久。轉眼間雙方又抓住了戰機,狹窄的離庵裏刀光如烈火,劍影如流矢,屋內充滿殺氣。
而此時還沒有一個人發覺,那五個防火裝束的武士像貓一樣偷偷靠近了離庵,包圍在屋子四周,正準備伺機行動。
早晨到了。暴風雨過後的寂靜中包藏著一種疲憊。一道道金色的陽光開始射向青山的子戀森林。這個時候,彌生如往常一樣,泡在晨浴的熱水裏。彌生很早就養成了剛起床便入浴的習慣,因此她每一天都會洗晨浴,一天不落。昨天晚上,得印兼光老翁將彌生和豆太郎留在家裏,與防火裝束四名弟子坐進轎子裏,讓裝扮成轎夫的十個打鐵壯漢扛著,夜襲本所妖宅去了,現在還沒回來。雖然彌生此刻也沒心思悠閑地入浴,但豆太郎來告訴她水燒好了的時候,她還是走進了洗浴間。
昨天過午,根據豆太郎的偵察,他們得知榮三郎要在當天夜裏帶著坤龍夜襲鈴川宅邸。
也就是說,雲龍二刀又將卷起混戰的旋渦,若他們中途闖進去,便有機會將兩把劍一同奪走。因此,防火裝束一行人才在昨夜以極其迅猛之勢朝本所妖宅進發了。不過,關孫六的末裔得印兼光最終能否順利從左膳手裏奪過乾雲,從榮三郎手裏奪過坤龍,將祖先的水火秘文合符拿到手呢?
小野塚伊織即彌生泡在熱水裏,透過窗子看著風雨之後平靜的天空,不停地思考著。
雖然她已經向得印老人及其四個部下懇求過,希望他們盡量不要傷害榮三郎,盡量不出差錯地完成計劃,但是,不明其中緣由的榮三郎不可能輕易把寶刀坤龍交給他們,必定要與他們展開一場大交戰。而交鋒之時,榮三郎若是有什麼不測……留下來看家的彌生一想到這些,便怎麼也無法舒舒服服地泡熱水澡了。
“他們到現在還沒回來,到底出什麼事了呢?”她下意識地自言自語著,突然從水裏站起來,然後開始擦拭身體,準備穿上衣服出去。
彌生果然還是彌生,她至今依然沒有失掉戀慕著榮三郎的那顆純潔之心。
然而,有一個人透過洗浴間壁板上的節孔朝裏偷窺,將彌生的入浴過程從頭至尾都看在了眼裏。那個人就是甲州無宿的花椒豆太郎。
自那個廟會之日被彌生看中並雇為幫手的時候起,豆太郎便暗暗對原名為彌生的伊織產生了疑心,懷疑其並非男子。而前幾天,他們在子戀森林盡頭幫助了家住瓦町的那個年輕武士,他聽到那武士把伊織稱為彌生之後,心中的疑念就越來越大,一直想找個機會證實自己的懷疑,今天早上終於等到了這個機會。
家裏現在沒有其他人,隻有彌生一個人在洗晨浴,滿心歡喜的豆太郎偷偷往裏麵一看—一副女性的裸體從熱水裏冒出來,豐滿的乳房袒露在外,雪白的肌膚一絲不掛!
豆太郎天生身材矮小且背著個大羅鍋,迄今為止從來沒被女人正眼對待過,所以此刻在森林裏獨門獨戶的家中,與喬裝成武士的年輕女子二人獨處,這件事足以令心生淫念的他狂暴起來。而且,他偷窺到的彌生的裸體讓他呼吸困難,幾乎要喘不過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