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簡帖僧巧騙皇甫妻(2)(1 / 2)

帶一管鎖,走出門去,拽上那門,把鎖鎖了。走去轉灣巷口,叫將四個人來,是本地方所由,如今叫做“連手”,又叫做“巡軍”:張千、李萬、董超、薛霸四人。來到門前,用鑰匙開了鎖,推開門,從裏扯出賣餶飿的僧兒來,道:“煩上名收領這廝。”四人道:“父母官使令,領台旨。”殿直道:“未要去,還有人哩。”從裏麵叫出十三歲的迎兒和二十四歲花枝的渾家,道:“和他都領去。”四人唱喏道:“告父母官,小人怎敢收領孺人?”殿直發怒道:“你們不敢領他?這件事幹人命!”唬倒四個所由,隻得領小娘子和迎兒並賣餶飿的僧兒三個同去,解到開封錢大尹廳下。

皇甫殿直就廳下唱了大尹喏,把那簡帖兒呈覆了。錢大尹看罷,即時教押下一個所屬去處,叫將山前行山定來。當時山定承了這件文字,叫僧兒問時,應道:“則是茶坊裏見個粗眉毛、大眼睛、蹶鼻子、略綽口的官人,他把這封簡子來與小娘子。打殺也隻是恁地供招!”問這迎兒,迎兒道:“即不曾有人來同小娘子吃酒,亦不知付簡帖兒來的是何人。打殺也隻是恁地供招!”卻待問小娘子,小娘子道:“自從少年夫妻,都無一個親戚往來,隻有夫妻二人,亦不知把簡帖兒來的是何等人。”

山前行山定看著小娘子:“生得恁地瘦弱,怎禁得打勘?怎地訊問他?”從裏麵交拐將過來兩個獄卒,押出一個罪人來。看這罪人時:麵長皴輪骨,胲生滲癩腮,猶如行病鬼,到處降人災。這罪人原是個強盜頭兒,綽號“靜山大王”。小娘子見這罪人,把兩隻手掩著麵,那裏敢開眼?山前行喝著獄卒道:“還不與我施行!”獄卒把枷稍一紐,枷稍在上,罪人頭向下,拿起把荊子來,打得殺豬也似叫。山前行問道:“你曾殺人也不曾?”靜山大王應道:“曾殺人。”又問:“曾放火不曾?”應道:“曾放火。”教兩個獄卒把靜山大王押入牢裏去。山前行回轉頭來,看著小娘子道:“你見靜山大王,吃不得幾杖子,殺人放火都認了。小娘子,你有事,隻好供招了。你卻如何吃得這般杖子?”小娘子簌地兩行淚下,道:“告前行,到這裏隱諱不得。覓幅紙和筆,隻得與他供招。”小娘子供道:“自從少年夫妻,都無一個親戚來往,即不知把簡貼兒來的是甚色樣人。如今看要侍兒吃甚罪名,皆出賜大尹筆下。”便恁麼說,五回三次問他,供說得一同。似此三日,山前行正在州衙門前立,倒斷不下。猛抬頭看時,卻見皇甫殿直在麵前相揖,問及這件事:“如何三日理會這件事不下?莫是接了寄簡帖的人錢物,故意不與決這件公事?”山前行聽得,道:“殿直,如今台意要如何?”皇甫鬆道:“隻是要休離了。”當日,山前行入州衙裏,到晚衙,把這件文字呈了錢大尹。大尹叫將皇甫殿直來,當廳問道:“捉賊見贓,捉奸見雙。又無證見,如何斷得他罪?”皇甫鬆告錢大尹:“鬆如今不願同妻子歸去,情願當官休了。”大尹台判:“聽從夫便。”殿直自歸。僧兒、迎兒喝出,各自歸去。

隻有小娘子見丈夫又不要他,把他休了,哭出州衙門來,口中自道:“丈夫不要我,又沒一個親戚投奔,教我那裏安身?不若我自尋個死休。”至天漢州橋,看著金水銀堤汴河,恰待要跳將下去,則見後麵一個人,把小娘子衣裳一捽捽住。回轉頭來看時,恰是一個婆婆。生得:眉分兩道雪,把小髻挽一窩絲。眼昏一似秋水微渾,發白不若楚山雲淡。婆婆道:“孩兒,你卻沒事尋死做甚麼?你認得我也不?”小娘子道:“不識婆婆。”婆婆道:“我是你姑姑。自從你嫁了老公,我家寒,攀陪你不著,到今不來往。我前日聽得你與丈夫官司,我日逐在這裏伺候。今日聽得道休離了,你要投水做甚麼?”小娘子道:“我上無片瓦,下無立錐,丈夫又不要我,又無親戚投奔,不死更待何時?”婆婆道:“如今且同你去姑姑家裏,看後如何。”婦女自思量道:“這婆子,知他是我姑姑也不是。我如今沒投奔處,且隻得隨他去了,卻再理會。”即時隨這姑姑家去。看時,家裏莫甚麼活計,卻好一個房舍,也有粉青帳兒,有交椅、桌凳之類。在這姑姑家裏過了兩三日,當日方才吃罷飯,則聽得外麵一個官人高聲大氣叫道:“婆子,你把我物事去賣了,如何不把錢來還?”那婆子聽得叫,失張失誌,出去迎接來叫的官人,請入來坐地。小娘子著眼看時,見入來的人:粗眉毛,大眼睛,蹶鼻子,略綽口。頭上裹一頂高樣大桶子頭巾,著一領大寬袖斜襟褶子;下麵襯貼衣裳,甜鞋淨襪。小娘子見了,口喻心,心喻口,道:“好似那僧兒說的寄簡帖兒官人。”隻見官人入來,便坐在凳子上,大驚小怪道:“婆子,你把我三百貫錢物事去賣,今經一個月日,不把錢來還?”婆子道:“物事自賣在人頭,未得錢。支得時,即便付還官人。”官人道:“尋常交關錢物東西,何嚐捱許多日了?討得時,千萬送來。”官人說了自去。婆子入來,看著小娘子,簌地兩行淚下,道:“卻是怎好?”小娘子問道:“有什麼事?”婆子道:“這官人原是蔡州通判,姓洪,如今不做官,卻賣些珠翠頭麵。前日一件物事教我把去賣,吃人交加了,到如今沒這錢還他,怪他焦躁不得。他前日央我一件事,我又不曾與他幹得。”小娘子問道:“卻是甚麼事?”婆子道:“教我討個細人,要生得好的。若得一個似小娘子模樣去嫁與他,那官人必喜歡。小娘子,你如今在這裏,老公又不要你,終不然罷了?不若聽姑姑說合,你去嫁了這官人,你終身不致擔誤,挈帶姑姑也有個倚靠,不知你意如何?”小娘子沉吟半晌,不得已,隻得依允。婆子去回複了。不一日,這官人娶小娘子來家,成其夫婦。逡巡過了一年,當年是正月初一日。皇甫殿直自從休了渾家,在家中無好況。正是:時間風火性,燒了歲寒心。自思量道:“每年正月初一日,夫妻兩個,雙雙地上本州大相國寺裏燒香。我今年卻獨自一個,不知我渾家那裏去了?”簌地兩行淚下,悶悶不已。隻得勉強著一領紫羅衫,手裏把著銀香盒,來到大相國寺裏燒香。到寺中燒了香,恰待出寺門,隻見一個官人領著一個婦女。看那官人時,粗眉毛,大眼睛,蹶鼻子,略綽口,領著的婦女,卻便是他渾家。當時丈夫看著渾家,渾家又覷著丈夫,兩個四目相視,隻是不敢言語。那官人同婦女兩個入大相國寺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