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呐,水本同學。”
在圖書室裏,空調吹出的涼風承載著書籍獨特的灰塵氣味。在一旁坐著的星野遙稍稍探出身子,向我搭話。
“以前就一直這麼想了呢。那個掛件,很可愛啊?”
遙指著連在筆盒上的掛件,說道。
我在筆盒的某個扣孔上係上了掛件。一般來說這種掛件應該是係在手機上的東西,但是……這也是沒辦法。如果是(日本的)本州的高中生的話,人手一部手機應該是理所當然的事,但是,這裏“夢久島”,情況稍微有一點不同。
要說為什麼的話,那就是夢久島是那種除了中心區域以外,手機的信號都無法到達的超鄉下的地方。所以自然而然地,手機在這裏不是什麼“方便的文明機器”,隻是“廢品”而已。拿著手機的高中生才應該被當做“天然紀念物”。當然,我——水本修一也沒有手機,於是不自覺地就把手上的掛件給係在了筆盒上,結果就變成了這麼回事。
我把視線移向手邊的筆盒。掛件的根部係著一條短短的鏈條,在鏈條上連著一個閉著眼睛,似乎睡得十分舒服的,擬人化的月牙。然後掛帶上用流麗的文字寫著“與月亮跳華爾茲”。
確實稱得上可愛也說不定呢。不過拿到這掛件是挺久以前的事了,已經係在筆盒上半年了。仔細看的話,很多地方的塗料都脫落了,無可否認已經很舊了。
我稍稍皺起眉頭。
“可愛……嗎?”
然後回應我的疑問,遙上下點了很多次頭。遙凝視了一下掛件,然後用她那滴溜溜的眼睛向上看著我,小聲說道。
“……好想要~”
“誒?想要這個?”
遙真的這麼中意這個掛件嗎。對著意外反問的我,遙就像是如果現在不說的話以後就沒機會似的,一個勁地拚命說道。
“嗯,我想要!呐呐呐,下次午飯我會請客的,所以水本同學,把掛件送給我吧。請給我吧。GIVE
ME!”
“誒?等一下、”
當我受壓於遙的迫力時,在對麵的座位坐下和教科書對峙著的池上浩太,半眯著眼,怒視著遙。
“啊啊,真是的,吵死了,星野。‘為了全國模擬測試大家一起來學習吧’這麼說著來邀請我們的是哪裏的哪位小姐啊?”
正欠身哈腰的我在心中叫快,“Nice!浩太。”,不過也隻是一瞬間而已。
在浩太旁邊坐下的川原夏希卷起參考書,輕輕地敲了一下浩太的頭。雖然隻是輕輕地一下,但是意料之外的響起了充滿重量感的聲音。
“好痛!幹嘛啊?!”
“那是我這邊的台詞才對。好了啦,池上你給我閉嘴學習吧。反正學習隻是附帶的而已……”
“啊?這邊是哪邊啊?在說什麼啊你?”
浩太一邊摸著被敲的腦袋一邊歪著頭問道,夏希卻焦躁地皺起眉頭,一臉不高興。
“不懂嗎?說的也是,池上的話肯定不會懂的吧。不過連水本都沒弄懂,我就無法理解了。看上去挺敏銳的,卻意料之外的遲鈍呢。”
矛頭突然對準了我們。但是我無言以對。越說越冒火的夏希就呆掉似的緘口不語了。
我覺得有點奇怪,正要向夏希問緣由時,旁邊的遙卻呲牙咧嘴地不斷說著,“再說的話就咬你哦!”,像小貓一樣對著夏希發出威嚇警告。
“……那個。”
我一出聲,遙嚇了一跳,縮緊了脖子,然後十分生硬地轉向這邊。對上了我的視線,她的臉一下子變得通紅,用手慌張地蓋著還可以聽見餘音的嘴。然後,不斷說著“剛剛的不算、剛剛的不算。”,拚命地搖著頭。
似乎頭部的疼痛消去了,浩太挪開撫摸著頭的手,粗魯地說道。
“修一。雖然不懂怎麼回事。隻是掛件而已嘛,給她就是了。別耽誤了學習。如果下次的模擬測試考不出個好成績來,我就不得不重新考慮我的第一誌願大學了哦!”
我被他那不爭氣的話語催促著,開始解開係在筆盒上的掛件。
就在這時,夏希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問題,向我問道。
“呐,水本。那掛件是怎麼回事啊?你又沒手機,不可能是自己買的吧?”
“啊,這個嗎?寄明信片時送的。”
“誒,那這是獎品咯?”
“嗯,算是吧。像這樣收到什麼東西還是第一次呢,所以就當做紀念係在筆盒上了。”
遙以為可以拿到掛件,一直雙眼發亮,但是聽到這話時,眉尖下垂,顯得有點不安。
“那這不是很珍貴的東西了嗎?那個,不行的話就算了。不願意的話就直接說不願意吧。”
我把解開的掛件交給遙,微笑著說。
“沒關係。給你吧。隻是作為紀念係上的而已,也並不是特別中意。”
然後,似乎掃除了她的不安。她再次展露了笑容。
遙伸出雙手,這動作似乎在表示“那……可以給我了吧。”我輕輕地把掛件放在她手上,她的臉上閃過小孩子似的天真的笑容。似乎真的很高興,在兩手之間軲轆軲轆地翻弄著、仔細端詳。而且還特意向從頭到尾都看在眼裏的夏希報告。
“誒嗬嗬~。從水本同學那拿到了。可愛吧?很可愛吧?嗬嗬嗬。”
夏希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浩太一臉疑惑,不過似乎察覺到現在應該以學習為先,“這下子終於可以集中精力學習了呢。”,說了一些平時無法想象是由他說的台詞,然後注視著參考書。
不過馬上就,
”……呐,誰快告訴我這題怎麼做吧。“
浩太的眉間刻上了深深的皺紋。
我一看到浩太在煩惱的科目就投降了。
”我數學不行啊。沒辦法。“
朝遙望去,她還笑眯眯地凝視著掛件,擺出一副”今天已經十分滿足了,所以不做其他事了。“的樣子,揮了揮手放棄了。
夏希再次露骨地歎了口氣,無奈地拿過浩太的參考書。但是,剛一看題,就氣呼呼地皺起了眉頭。
”怎麼樣?很難吧?“
麵對信心十足說著的浩太,夏希冷淡地告訴他。
”……池上。如果連這麼簡單的問題都解不開的話,比起擔心模擬測試的分數,應該做好留級的覺悟吧。“
”什麼?!“
浩太瞠目結舌。
他那目瞪口呆的樣子似乎很搞笑,夏希偷偷地笑了起來。
遙看了浩太後也”啊哈哈“地大笑起來。
我也跟著露出了笑容。
——不對。
我是配合大家,試著笑了一下。
◆ ◆ ◆
“那個人是怎樣的一個人?”,當被這麼問道時,有時會為了作比較而拿其他的人或者動物來做參考。例如,他像某個明星一樣沉著冷靜;她好像小狗一樣討人喜愛,就像這樣來形容他人。
但是,如果想借他人的形象來形容我這個人的話,那就選錯對象了。雖說如此,我也不具備值得用動物來作比較的可愛或率直性格。
——我戴著“能樂麵具”(注:能樂麵具是日本傳統藝術形式——能樂的用具,麵具雕刻著各種各樣的表情。)
這是對我最貼切的形容了。
這裏不是我的容身之所。
有時會隱隱約約地覺得。
不是因為在日常生活裏有明確的不稱心。隻是,不知不覺地,對於存在於此的自己,感到無可救藥的違和感。
就像是不知從哪混進來的,拚圖的一片零片。一眼看上去像是同伴一樣,似乎哪裏都有自己的容身之所……但是,絕對不是在哪都可以完美地拚合上去。獨自一個被畫上了不同圖畫,流落異鄉的拚圖。
我想去某個地方。
我沒能去任何地方。
哪裏都不存在我的容身之所,但是孤零零一個人的話十分寂寞。
——當我意識到這份寂寞時,已經戴上了能樂麵具。
一般情況下,能樂麵具看上去是一個無表情的麵具。但是,這是錯誤的看法。在能樂麵具那沉寂的臉底下,包含了多種多樣的表情。所以通過演員的演技,可以使看上去無表情的能樂麵具又笑又怒。融入周圍的環境,就像變色龍一樣。
我戴著的能樂麵具也一樣。
為了不讓周圍的人察覺到我是異鄉的一片拚圖。
因為不想承認自己是孤零零的。
所以沒主見地,迎合著周圍。明明不想笑,但是卻笑了;明明不至於發怒,卻發怒了,然後——
雖然想哭,但是沒哭。
這樣的生活方式,讓人喘不過氣來。
——我,就連普通地呼吸這種事,也可以沉著地演繹著。
◆ ◆ ◆
對我身心不大有益的圖書館學習會結束後回到家裏,母親——節子從廚房探出頭來,叫住了我。
“啊,修一。正好。你可以去碼頭那邊接一下客人嗎?她人生地不熟,所以打電話來求助了。”
我家正在經營一間叫做“小憩屋”的家庭旅館。對於隻是山高海遠,沒什麼著名景點也沒什麼特產的夢久島來說,從本州來的旅客無疑就是神明般的存在。
對於家裏正在經營家庭旅館的我來說,尤其受到這觀念的影響,所以對迎接客人這種事並不覺得有什麼麻煩的。
“嗯,知道了。客人的名字是什麼?”
“赤城結衣小姐。”
“赤城……結衣?”
似曾相識的名字。
當我問是不是以前來過這裏的客人時,母親搖了搖頭。
“是第一次來這的客人哦。再說,如果來過一次了,還會認不得路嗎。”
“啊,是呢。”
“別問些奇怪的問題,快去迎接客人吧。”
似乎晚飯的準備很忙,母親一說完,就鑽進了廚房。
確實,先不說太陽快下山了,在這氣溫裏,也不可以讓客人久等。
我把書包放在玄關的一旁,就這樣穿著製服掉頭出去了。
我到達離家大概有五分鍾路程的碼頭,走進那裏設置的一間小巧精致的待客室,環視著尋找相似的人物。
雖然高中剛在前些日子進入了暑假階段,但是社會還處於焦急等待長期休假的時期。在這時會乘著每天隻有幾趟的定點船,來這裏的觀光客可謂是少之又少,所以應該可以輕易地找到她。
但是,在待客室的長椅上隻有一位看上去年事已高的老伯伯,正悠閑地休息著。說不定是在外麵哪裏等待著迎接。這麼想著,我走出外麵,東張西望地試著在附近尋找。然後,看到在碼頭的一端上端然佇立著一名女性。
雖然離得很遠,但是馬上就看出是本州人的那種氣質。我安下心來,向著那位女性走去。
她正背對著我,眺望著茫茫大海。直直的秀發有及腰的長度,從帶著清涼感的無袖西裝露出的肩膀是讓人驚訝的白皙。雖然腳邊放著一個行李袋,但是是那種無法想象是女性旅行用的小型包包。
我走到她的身邊,向還沒注意到我的她說了聲"不好意思。"
“!?”
她似乎很驚訝地轉過頭來。
年齡大概是20歲左右吧。
是一位相貌端正、具備著都市現代美的女性。
劉海梳向了一邊用發夾固定著,戴著沒邊的眼鏡。
然後,在眼鏡後麵,那因受驚而稍稍睜大的眼睛裏——泛著淚花。
“啊……”
我發出這愚蠢的聲音之後,就這樣呆掉了。像是觸碰到什麼禁忌一樣,輕率的發言產生的後悔與焦急湧上頭頂。
我就這樣無言地呆站著,她眯起眼睛,問“誰?”
就在那一瞬間,眼睛裏的一顆淚珠沿著臉頰落了下來,但是她卻不加掩飾,目不轉睛地盯著我。
這是否就是她本來的麵貌呢?不說出口也能感受得到的冷淡,給人些許嚴厲的感覺。她用很不客氣的視線觀察我後,應付式地問道。
“……看見別人哭,有這麼稀奇嗎?”
這句話讓我意識到在毫不客氣地盯著別人看的人是我,我更慌張了。總之,必須表明自己並不是什麼可疑的人,也沒什麼惡意。
手帕。
沒錯,把手伸進口袋,想拿出手帕給她擦擦眼淚。這時,她似乎理解到我的用意,冷淡地說道。
“我帶有手帕哦。”
然後她從自己的包包拿出手帕,把眼鏡抬起一點,稍微粗魯地擦去了眼淚。那動作是那麼的坦蕩,看不出一點因被窺見眼淚而應有的羞澀和不協調。
——因為很想哭,所以哭了而已。
簡直就像是這麼訴說著的她的身姿,對滿口謊言的我來說實在太過耀眼了。
我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擦去眼淚後,她就這樣拋出疑問。
“……話說你是誰啊?”
我驚了一下,慌張地回答。
“啊,我叫水本修一。是從‘小憩屋’來的。請問是赤城結衣小姐……嗎?”
心想“認錯人的話該怎麼辦啊”,不過最後證明隻是杞人憂天而已。她直截了當地答道“是啊”,瞟了一眼穿著製服的我後,提起放在腳邊的包包。然後,
“那麼走吧。”
這麼說著,馬上走了起來。
我追趕似的緊跟著她那毫不迷茫的步伐。突然,我意識到。
“那個,赤城小姐。”
“什麼?”
赤城小姐轉過頭來,我戰戰兢兢地說。
“我家,在相反方向……”
“………………”
赤城小姐猛地停住腳步,可恨地凝視方才白走的一段路後,迅速轉過身,回到我這邊。就像是生氣了一樣,緊緊地瞪著我。
我會跟著的,快帶路。
眼睛,似乎這麼訴說著。
“那……那麼,這邊請。”
我急促地踏出步伐,赤城小姐在斜後方緊緊地跟了過來。因為沒有什麼對話,我覺得多少有點尷尬,所以在腦內搜索著有什麼話題。不久突然想起,我把視線移向她的包包。
“那個,要我幫忙拿嗎?”
想要以這句話作為對話的契機,但是,
“我自己拿就可以了,沒關係。”
隻用一句話就完美地摧毀了這個契機。
我為了接過包包而伸出的手隻好無功而返。該不會是剛一見麵就被討厭了吧?我不安地窺視著她的臉。然後,似乎聯想到了什麼。
“……目不轉睛地看什麼啊?”
被赤城小姐狠狠地瞪了一眼。“啊,沒有,沒什麼。”我這麼說著轉過身向前走去,但是心中還是有點疑惑。
(……錯覺嗎?)
雖然當初因為她的眼淚而倉皇失措沒注意到,但是和”赤城結衣“這名字一樣,那張臉也麵善得不得了,感覺似乎以前遇見過。到底在哪見過呢,想著想著,答案就像是天啟一樣,突然從天而降。
”啊!!“
我不禁叫了出來,轉過身,麵向赤城小姐。她稍稍揚起柳眉,有點驚訝,皺起了眉頭,”這孩子,沒問題吧?“,用這種眼神看著我。
但是我沒理會,說道。
”你是劇作家赤城結衣小姐!“
似曾相識也是理所當然的。
赤城結衣。在高中時剛開始劇本創作就在縣舉辦的腳本競賽中三年連續獲得最優秀獎。在那之後也收獲了以新人戲曲獎為首的各種獎項。作為新銳的劇作家,成為了最受注目的新星。由她經手腳本的作品決定要在明年春天被製作成電影。在遙以前借給我的雜誌裏,附上了照片、十分醒目地登載著那部作品的專題報道。因為沒想到會在這種超級鄉下遇到被雜誌登載的大人物,所以遲遲沒有發覺。
赤城小姐不耐煩地稍稍板起臉,冷淡地說。
“是啊?那又怎麼了嗎?”
“誒?啊,不……”
我又恢複沉默,難得對話好像成立了。不可以就此退縮,說一些她可能感興趣的話題吧。
“那個,因為這是我第一次和名人麵對麵啊。嗚哇,嚇了一跳。其實我參加了學校的演劇部。演劇部的成員經常說由赤城小姐經手的舞台很精彩哦?”
說著說著,掌握住了自己的節奏。和平時一樣,謹慎地露出笑容繼續演繹著。
“寄宿在我家這麼小的家庭旅館,是微服出行還是什麼嗎?”
——我戴著能樂麵具。
“那個,如果有什麼事的話,請不用客氣吩咐我。我一定幫忙。……作為報酬可以請你給我簽名嗎?”
就連普通地呼吸這種事,也可以沉著地演繹著——。
當我單方麵地說個不停時,就像是為了掩蓋過我的話語,赤城小姐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我愣了一下。
“我說你啊。”
她如此開口,然後說道。
“——好像喘不上氣來呢?”
一句話使我愕然了,她滿不在乎地繼續說道。
“算了,人的生活方式是多種多樣的,我並沒想要說三道四的。”
她漠不關心地,這麼補充道。
在途中,我就連說了什麼話也不太記得了。伴隨著像是破舊的鍾在腦袋裏被“咚咚”地敲響著的心情,回過神來已經到了我家——家庭旅館"小憩屋"的門前,”請進。“我招呼她進屋去。
”是赤城小姐嗎?歡迎光臨。恭候大駕。“
從屋裏出來的母親,如此招呼著赤城小姐。赤城小姐點頭致意,用冷淡的語氣說了聲”承蒙照顧“。
”修一,領赤城小姐到‘螢之間’“
我回應母親後,和赤城小姐一起走上樓梯。在二樓轉角的房間就是”螢之間“。是一間沉寂的和室。雖然隻有六畳左右這麼寬廣,但是從窗戶可以一覽大海,是深受客人好評的房間。
”那我先告辭了,請隨意。“
說完正準備離去,赤城小姐卻叫住了我。
”啊啊,等一下。我聽說這島上有塊叫’天盡岩‘的岩石,你知道嗎?“
”誒?……哎,我知道,有什麼事嗎?“
在夢久島西邊一個小海灣,有一塊全長接近十米的大岩石,被稱作”天盡岩“。雖然不是什麼旅遊勝地,但是從古代就傳說海神寄宿在天盡岩裏。岩石作為這座島的守護神一樣的存在,一直被人們珍惜著。在那裏,島民每年都會舉辦海上安全·豐漁祈願的儀式。正在做漁夫的父親——晴男也從未缺席地參加了。
”我想去一下天盡岩那個地方。“
”誒,去天盡岩?……請問,是現在去嗎?“
我望向窗外。因為正值盛夏所以天空還很明亮,但是徒步走去天盡岩要花三十分鍾左右啊。到時太陽估計也下山了吧。
“距離挺遠的,可能天會暗下來哦?”
“沒關係。”
十分明白的語氣。就算提議明天再去也是白費力氣吧。我在內心聳了聳肩,“稍等一下”留下一段話,暫且離開房間。從一樓拿來地圖回到“螢之間”,她看著我手上的地圖,稍微皺了皺眉頭。
“?”
雖然我覺得有點奇怪,總之先把地圖平鋪在桌子上,開始說明路線。
……說實話,是我想把現場導遊這種事棄之不顧,一個人在房間裏靜一靜。她若無其事說的一句話,仍然留在我心中揮之不去。
——好像喘不上氣來呢?
感覺全都被看穿了。第一次碰上這種事。不明所以的不安湧上來,積蓄著陰暗的疲勞感。
“——路線差不多就這樣了。走三十分鍾就到了。”
結束了就算人生地不熟的人也能夠充分理解的、熱情細致的說明,我抬起頭,問“明白了嗎?”
赤城小姐立刻回答。
“不明白。”
自以為已經很詳細地說明了,甚至感受到些許滿足感,所以我在一瞬間沒弄明白這一句話的意思,眨了眨眼。這時,她咬著嘴唇別過臉去,嘰嘰咕咕地說著什麼。
“…………啊。”
“誒?”
我探出身子,她臉稍微發紅地死瞪著我,大聲喊道。
“我、我是路癡啊!隻是用地圖說明的話怎麼可能會懂啊!!”
…………呃,就算這麼說啊。
赤城小姐半眯著眼盯著我,說。
“跟我一起來,你帶路。”
“誒?”
她把桌上那張對自己沒價值的地圖翻過來,從包包裏拿出簽字筆寫了起來。一寫完用“像是蚯蚓一樣的字”就足以表現的東西,就氣勢洶洶地遞到我胸前說道。
“……你說過的吧?報酬用簽名。”
在通往天盡岩的路上,我們終究沒什麼對話,靜靜地前進著。因為氣溫下降了不少,所以並不像中午那樣隻是走路就會冒汗。過了一會兒,到達目的地天盡岩時,天空的顏色如當初所料,變成了淡淡的群青色。
天盡岩位於海灣的頂端,就像是展望著大海一樣聳立著。乍看像是尼斯湖水怪抬著頭似的,根據觀察方法的不同會擺出各種討人喜愛的姿勢,所以島民中也有人稱天盡岩為“恐龍岩”。
天盡岩所處的海灣隻有巴掌大的大小。陸地就像要把海的一部分給摟住一樣,伸展著兩端,收縮了視界,使得沙灘也隻能勉強地擴展開來。自然而然,來夢久島這座二流孤島遊玩的旅客,看都不看一下既不是旅遊勝地、也不適合遊泳的這裏,就向著在島嶼東部擴建的海水浴場走去。當地人也有避免在海神膝下騷動的默契,所以這裏總是恬靜得有些寂寥。
我告訴赤城小姐那就是天盡岩。她佇立在沙灘之上,靜靜地眺望著天盡岩以及在後麵伸展開的大海。本來我隻打算帶路而已,但是不知為何失去了從她身邊離開的時機。在旁邊無所事事地站著,不經意間窺見她的側臉。
赤城小姐浮現出凜然寧靜的表情,但是雙瞳看上去像是籠罩著些許陰霾。她心中似乎有某些感情交錯縈繞著,不過我無法推測出是什麼感情。
沉默地過了一會兒,赤城小姐暫且滿足了,歎了口氣。難以忍受沉默的我放下心來,向她拋出率直的疑問。
“那個,您為什麼要來這裏呢?又不是什麼旅遊勝地,我覺得這裏並不是那種值得剛一上島就來參觀的地方……”
聽到這個問題,她稍微愣了一下。
“你不知道這裏的傳聞嗎?明明是島上的居民?”
接著,擺出一副不愉快的臉自言自語。
“怎麼回事啊。那難道完全是謠言嗎?虧我還特地來到這裏……”
赤城小姐發著牢騷,我謹慎地向她搭話。
“……那個,赤城小姐?”
她不耐煩地向我瞥了一眼,就像在說”真拿你沒辦法“,張嘴說明。
”流傳著與這裏有關的傳聞呢。應該說是抱有厭世觀的人呢,還是在這世上找不到容身之所的人呢,在這裏誦念某種咒文的話,寄宿於天盡岩的海神就會帶領那個人回到本來的容身之所……就是這種稍微帶點童話色彩的傳聞。雖然隻是不經意間從深夜廣播中聽到的傳聞,但是覺著挺有趣的,說不定可以作為新作的素材。於是就趁著休假順便來這裏取材了。不過連當地人都不知道的話,看來似乎是某人隨便捏造的謠言呢。“
一直無趣地說著話的赤城小姐突然沉默下來。
”……哎呀。就算是謠言,也不可以對你做太詳細的說明呢。故事就到此為止。“
”誒?為什麼?“
她透過眼鏡緊緊地盯著詫異的我,用沉著的語氣編織著話語。
”為什麼…嗎?因為你啊,有一種危險的感覺。雖然可能隻是謠言,不過大意地告訴了你咒文的話——真的,你似乎就會呼地一聲消失掉。“
”……………………“
又來了。
那種言行,就像是看穿了我的一切。
能夠在他人麵前哭泣的她,我覺得十分的耀眼。
她那一根筋的性格,我很羨慕。
戴著能樂麵具的我絕對不可能擁有的東西,她卻覺得理所當然地擁有著。我,甚至對她抱有憧憬之情。
我明白了,之前一直感受到的那股不明所以的不安的真麵目。一看到耀眼的她,我的能樂麵具似乎就陷落於一種被全盤否定的心境。
說實話——
我,很害怕她。
◆ ◆ ◆
應考生真是各種夠嗆的了。明明已經暑假了,卻陷入了不得不到學校那連空調都沒有的教室裏接受全國模試的窘境。
在第一場的英語模試結束時,我的腦漿都已經煮開了。一想到還有下一場的數學、以及明天的國語、地理、曆史和理科的模試在等著我,心情就憂鬱起來。大概是這種注意力不集中的狀態的緣故吧,在午休時我不小心說漏了嘴。
“——誒誒?!赤城老師住在水本那裏?!”
發出這足以撼動教室的聲音的人是夏希。感覺到不明所以的同學的視線集中到我們這邊,我慌張地勸說夏希冷靜下來。
夢久島是個小島,所以傳聞一下子就會傳開。對繁忙的赤城小姐來說,這次應該是難得的休假,如果被聽到傳聞的島民用好奇的視線注視著的話,除了添麻煩還能是什麼啊。
我太大意了。
不應該說些多餘的話啊,我在心裏反省著。
“赤城小姐……是那個劇作家赤城結衣小姐,嗎?”
遙意料之外地用冷靜的語氣,向我確認道。我原本是在從她借來的雜誌上了解到“劇作家-赤城結衣”的。而且又是同屬演劇部,我還以為她是赤城小姐的粉絲所以才說了出來,難道不是嗎?
我問了問緣由,原來夏希才是赤城小姐的忠實粉絲,在她的影響下遙也變得有點感興趣了,似乎就是這麼回事。話說回來確實如此,在製作我們自己的創作劇時,身為部長的夏希率先擔當起腳本的任務,現在看上去有很多地方帶有赤城小姐的影子。
“誒,什麼?赤城是誰啊?”
明明同屬演劇部,但是浩太卻毫不知情。夏希無視浩太的提問,用簡直像是要咬住我的氣勢問道。
“水本,中午的社團活動,你會參加的吧?!”
“誒?呃、嗯。”
“那你事先和赤城老師交涉一下,請她過來吧!”
事出突然,我吃驚地睜大眼睛。
“這太亂來了——”
但是夏希沒聽進去,昂然地斷定。
“這是部長命令!!”
第一天模試日程結束後的中午,我先回了趟家,敲了敲赤城小姐投宿的房間的門。本來以為反正應該出門了吧,意外地房內傳來簡短的回應“請進”。我猶豫了一瞬,慢慢地打開門。
在房內,身穿樸素的襯衫和長裙的赤城小姐靠著窗邊的牆壁,正在讀著文庫本。她托了托眼鏡,和我對上了眼睛,“啊啊,是你啊。”輕聲說道。
“別傻站在那,進來吧?不然冷氣會失效的。”
被她如此催促,我慌張地關上門,進了房間。房內冷颼颼的。明明好不容易來到被大自然包圍的夢久島,卻悶在開著空調的房間讀書,總覺得這樣有點不健康。不過我很清楚如果開口說出這種想法的話,她也隻會回答“那是我的事吧”吧,所以我決定保持沉默。
赤城小姐合上文庫本,放在伸直的膝蓋上,“然後?有什麼事嗎?”,向我問道。
“那個,我有個朋友叫川原夏希,正在做演劇部的部長,她是赤城小姐的忠實粉絲呢。然後她說,如果赤城小姐有空的話,想讓您作為特別嘉賓,在下午的社團活動招待您……”
“誒~。也就是說,你向朋友們散布我來這座島的事了嗎?”
和料想的一樣,她用責備的眼光看著我。我搖著頭,開始辯解。
“沒有,怎麼會散布呢。我叮囑他們別說出去了,而且川原同學也十分叮嚀地囑咐部員們了,所以不會糟蹋掉赤城小姐的休假的。”
雖然叮囑過了,但是部員們可以貫徹這一命令到什麼程度就隻有天知道了。而且,就算包括今天,赤城小姐也隻會在這座島上再逗留三夜而已,所以我覺得在這期間傳聞傳播不開來。
我被赤城小姐用可疑的眼神盯著,冒出了冷汗。但是過了一會,她似乎姑且同意了,移開視線。接著擺出一副思慮的表情嘟噥著,“學校嗎……”
“嗯,可以哦。一起去吧。”
“誒?”
說實話,我以為鐵定會被拒絕的,所以瞪大眼睛,回看著她。赤城小姐半眯著眼看著我,說。
“什麼啊?不是你邀請我的嗎?”
“啊……不,雖然是這樣。我還以為一定會被拒絕的。”
說出口後發覺剛剛的發言很失禮,變得有點不安,但是她依然很平靜。
“嗯,算了,說的也是。如果是‘大家一起在咖啡廳愉快地聊天吧’這樣的邀請的話,我應該會拒絕吧……不過如果地點是學校的話,就有點在意想去看看呢。”
”你喜歡學校嗎?“
我問道。赤城小姐愣了一下,直眨眼睛看著我。
”怎麼可能!“
大聲地付之一笑。
”我從來沒喜歡過學校。那個地方,你看,不是一個異樣的空間嗎?同齡的人穿著相同的衣服群聚於同一個教室,那簡直就像是——沒錯,像是蝙蝠的集群一樣。休息的時間也是群聚在一起。對話也是相似的超音波。是老師一聲令下就會群集而飛的蝙蝠集團……。我一看到那情形,整個人就會冷掉。裝作沒發覺的話就可以安然度日,不過正是因為學校是那種受束縛的地方,才會考慮到這種多餘的事。怎麼可能以這種狀態享受學校的生活?“
”那麼,為什麼答應要來呢?“
我提出單純的疑問。她直截了當地回答說隻是感興趣。
”雖然我在上學的時候想的盡是這種無所謂的事情,但是現在我想知道那裏呈現著怎樣風景呢。難得有機會可以堂堂正正地進入名為學校的排他性空間,所以想順便看看。“
赤城小姐說到這份上,突然問我。
”呐,你,在學校開心嗎?“
戴著對應這一問題的”能樂麵具“,我的回答已經顯而易見。我就像是帶有不完全的條件反射,回答了她的問題。
”——誒?我很開心哦。“
”真的?“
赤城小姐不信任地眯起眼繼續說。
”我覺得啊,你和我有某些相似的地方呢。“
聽到這話,我想“怎麼可能”。
我既不能像她一樣把自己的感受直截了當地表達出來,又不能在他人麵前率直地哭泣。
就算想變得像她一樣,也沒辦法。這就是我。
與其說我和她相似,還不如說我站在相反的一極。
赤城小姐沒有注意我的想法,稍稍皺起眉頭似乎在思考什麼事。過了一會兒,似乎想到了什麼,豎起食指說“沒錯沒錯”,指著我。
“你給人的印象是貓頭鷹呢。”
“貓頭鷹?”
意料之外的發言,使我驚奇地睜大眼睛。
“沒錯,貓頭鷹。就是那種不知道從哪誤闖來的,賴在洞窟不走的貓頭鷹。活動時間和蝙蝠一樣,也可以在天空飛翔。但是絕對無法和大家相容,就是這種迷路的貓頭鷹的印象。……怎麼樣?能夠理解嗎?”
她的話太抽象了,我無法輕易讚同。我可以確信的隻有一件事。
“不過,說我是貓頭鷹,還不如——”
不小心說出口來,我慌張地閉上了嘴巴。但是為時已晚。赤城小姐興趣盎然地窺視著我。
“比起貓頭鷹,還不如什麼?”
“啊,不。沒什麼。”
我想敷衍了事,但是赤城小姐豎起柳眉,生氣地說。
“什麼啊這是?我說啊,說話說到一半的話讓人很火大呢。要說的話就說完,不說的話就別說。要怎麼樣明明白白說吧。”
我歎了口氣,馬上回答。
“那麼不說。”
“…………把沒說完的話說完。不然我不去學校了。”
太不講道理了,雖然如此,最後一句話確實起到了效果。
夏希已經認定赤城小姐會來學校,正自掏腰包出去買茶點呢。是赤城小姐自己拒絕的話還好,如果被別人知道是因為我得罪了她使她來不成的話,都不知道會被怎麼處置。不對,在這之前,直覺告訴我必須先逃過麵前一直緊緊瞪著我的赤城小姐的追究。
我長歎一口氣,死了心開口說。
“那個,對我來說,比起貓頭鷹——用能樂麵具來形容會更貼切。”
這種事,我還是第一次和別人說。
不過,根據這麼點零碎的話語不可能傳達出我一直抱有的情感,而且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吧。
“能樂麵具?”
赤城小姐一如所料,疑惑地歪著腦袋。但是沒多久。擺出一副就像是迷霧散盡一樣的表情,“啊哈”地笑著說。
“原來如此,能樂麵具呢!確實比貓頭鷹更巧妙呢。和你那喘不上氣的形象很相稱呢!”
赤城小姐似乎覺得十分有趣,十分直率地捧腹大笑起來。那笑聲並不是為了輕蔑或者愚弄他人,沒有摻雜任何其他動機,是十分純粹的笑聲。我還是第一次遇見像這樣開懷大笑的人,說實話,有點手足無措。
“能樂麵具嗎。啊哈,討厭。太好笑了。但是啊,大家登演的是現代劇的舞台哦?隻有你戴著能樂麵具,你想扮演什麼角色啊?無論選擇什麼角色都一樣。你上錯舞台了哦。怪不得會喘不過氣來呢。——啊啊,但是真的,能樂麵具這個形容真是傑作啊。嗬嗬。”
她的話語,看穿了我的一切,所以很可怕。
她的話語,理解了我的一切,所以很溫暖。
但是,我聆聽著她那歡快的笑聲,心情十分舒暢,以至於這些感情和感慨都變得無所謂了。
我宛如處於夢境一般,注視著開懷歡笑的她——。
◆ ◆ ◆
“是,是本人啊……”
以夏希這句感歎之詞為始,那天的社團活動開始了。
演劇部總共有十一名部員。登台表演的話是比較淒涼的人數,但是我們的高中全校學生還不到兩百人,是規模很小的高中,所以我們社團的人數相對來說挺多的了。不過,也是多虧了小規模學校特有的規定——“允許社團兼並”。
大概是因為夏希見到赤城小姐太高興了,一改往常,興奮得忘乎所以。平時演劇部進行練習的場地是搬走桌子和椅子後的空閑教室。在空閑教室的窗邊,擺放放著特意從會議室借來的錚亮的疊椅。夏希讓赤城小姐坐在疊椅上,然後把用職員室的咖啡機衝好的咖啡和自掏腰包買的茶點遞給她。
赤城小姐似乎感到有些為難,說了句“不用這麼費心也沒關係哦。”然後她就跟向我說的一樣,像是在感受著學校的氛圍,時而環視周圍時而做深呼吸。
大概夏希預先叮囑部員們別做一些添麻煩的事吧。到現在為止還沒發生包圍赤城小姐的簽名攻勢什麼的,大家都隻是遠遠圍著她觀望著。
和其他部員一樣,我也在教室入口附近窺視著她的樣子,然後浩太靠到我的旁邊。
“喂喂,那個人真的是赤城什麼的劇作家嗎?我還以為是上了年紀大嬸呢,這也太年輕了吧?”
我誇張地歎了口氣,斜視著浩太說。
“不是赤城什麼的,是赤城結衣。聽說是二十三歲呢。”
“嗚哇,真的假的?明明這麼年輕卻當上了賣座的劇作家嗎?再說,那容貌和風姿太犯規了吧。說是劇作家,還不如說是舞台演員吧?呐,你也這麼認為吧?”
我應聲把視線移回赤城小姐。
確實,她是那種一不留神就會被迷住的美女。雖然因為沒有化妝欠缺了舞台演員的那種華麗的印象,但是如果添上魅力十足的妝扮和服裝的話應該毫不遜色於演員吧。
“啊,確實。向陌生人介紹說是演員的話,對方應該會毫不猶豫地相信吧。因為赤城小姐真的是個大美女呢。”
一說完,就在旁邊和其他部員一起整理著小道具的遙無法置若罔聞,氣衝衝地回過頭來。
遙馬上站起來,就像是威嚇著鏡子映射出來的自己的小動物一樣,一口氣把臉逼過來。
“但、但是啊!這麼漂亮的美女,絕對有男朋友的吧!?”
我被這迫力壓倒,身子稍稍向後仰。
“誒?啊……有沒有呢?”
“絕對有的!!”
遙激動地斷言。浩太不滿地向她搭話。
“你為什麼可以這麼斷定啊?”
“女人的直覺!”
一句話讓浩太閉上了嘴巴,接著轉向我,更激動地說道。
“而且啊,過多幾天她就要回去了吧?!所以說啊,被美女迷住雖然沒什麼……不對,其實也不可以,必須在被迷住後就卻步,如果認真起來的話隻會讓自己受傷而已。她就是這樣的存在吧?對吧?!”
“誒?這個……是、是吧。”
“是吧?!”
遙露出笑容,就像在說“好,滿足了。”,哼著歌回去整理小道具。
我和浩太都目瞪口呆,互相對看了下,同時聳了聳肩。就在這時,我感覺到某個人的視線,轉向那邊。接著,對上了赤城小姐不愉快的視線。她沒有別開視線,就像是要觀察我一樣一直緊緊盯著我。
“——好的,繼續昨天的排練了哦。大家快準備下。”
夏希通知道。然後向赤城小姐請示。
“那個,赤城老師。我們現在正在排練改編自《羅密歐與朱麗葉》的現代風創作劇,對我們三年級來說是最後的舞台表演了。如果可以的話,能聽一聽老師的觀後感嗎?”
就在夏希和赤城小姐交談的時候,我自己開始著手練習的準備。是因為三年級要以這部舞台劇從演劇部畢業的原因嗎,我被授予了羅密歐這樣的重要角色。
一開始部員們都很在意赤城小姐,排練得很生硬,但是似乎漸漸就習慣了。因為演劇部的人數少的緣故,對上下關係沒有嚴厲要求。在一個人雄赳氣昂的夏希部長身邊,和往常一樣在和睦友好的氣氛下進行著練習。
然後突然,教室裏響起大大的歎息聲。因為大家都在安靜地進行著排練,所以那聲歎息越發引人注目。
向歎氣聲的方向看去,不用說正是觀望著練習場景的赤城小姐。她有點遺憾地搖了搖頭。
“那個……赤城老師。”
夏希剛要請教的時候,赤城小姐從椅子站起來,明明白白地說道。
“不好意思,我要先失陪了。關於戲劇……對高中生來說應該算是及格吧?感覺稍微欠缺了點緊張感,所以我覺得那方麵好好磋商一下會比較好呢。就這樣,加油吧。”
說完要說的話,正準備離去。夏希慌忙地上前阻止。
“請、請等一下,赤城老師!那個,有什麼讓您不快了嗎?”
“嗯?啊,沒有,並不是你們的原因,不用在意。還期待著現在的話應該可以看到不同的風景呢……果然學校,就隻能像是洞窟一樣呢。因為沒有繼續逗留的意義了,所以回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