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篁館。
那少女素手芊芊,琴聲杳然響起。
初時如絲如縷,罔若不聞,漸漸珠玉聲起,琴音叮咚,似流鶯繞翠,婉轉不絕,俄而音調一轉,忽高忽低,如雨打竹葉,點滴不息,高到極處,突然急轉至下,高山流水綿綿不絕,行至峰腰,水流驟然變細,一彎清泉蜿蜒而下,水聲漸悄,叮嚀幾聲,似有似無。
餘韻似消未消,她將手停住,張口唱了起來。聲音怡柔,宛轉動聽。仔細聽時,卻是一支古曲,隻聽她唱道: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問遺君?雙珠瑇瑁簪,用玉紹繚之。聞君有他心,拉雜摧燒之。摧燒之,當風揚其灰。從今以往,勿複相思!相思與君絕!雞鳴狗吠,兄嫂當知之。妃呼豨!秋風肅肅晨風颸,東方須臾高知之。
心頭猛然一痛,像是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
我不自覺的揪住胸口,指甲深深嵌進肉裏。
一旁把酒的侍婢輕聲問:“公子,你沒事吧?”
我搖了搖頭,示意她把酒杯滿上。
從天啟城出來已經一個多月。
我漫無目的的四處遊曆,不知道要去哪兒,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但是無論在什麼地方,總是會不由自主的記起那雙美麗而哀傷的眼,夢到我把劍插入他瘦削的身體,然後滿身大汗的醒來,月光從窗戶裏灑進一大片的銀白,恍惚而渺茫。
間或也會想到燕翎,想起剛恢複記憶時他驚愕而又不知所措的表情。
他還在我的身體裏麵,我看著他說,把你的東西退出去。
他的臉變得煞白煞白,一雙眼睛睜的大大的,最後小心的叫了一聲:...幽冥?
我點點頭,說好久不見,燕翎。
窗外淅淅瀝瀝的雨,翠篁館裏人很少,冷冷清清。
我坐在窗邊,一杯接著一杯的喝著。心裏想著要醉,腦子卻越來越清晰。
酒很清淳,帶著淡淡的竹葉的清香。
門外人影閃動,簾子一揭,一個人走了進來。
我下意識的抬頭看去,對上他目光的瞬間,不由微微吃了一驚。
偏過頭裝作繼續喝酒,眼角的餘光卻瞟到,他慢慢的向我這邊走來。
“這位公子,”他輕聲問道,“可否與你同桌?”
我點頭示意,並不出聲。臉上蒙了層□□,他應該認不出來。
隻是他怎麼會在這裏?他不是...回銀之海了嗎?
看著他坐下,叫了一壺酒。
“雨下的真大。”他望著窗外說,我看了他一眼,又緩緩移開。
他一點也沒變,隻是臉上瘦了些,顯得有些憔悴。
“公子經常來這裏嗎?”他轉過頭來問我。
我模糊不清的應了一聲,感覺他的眼睛一直盯著我看。
他的目光停在了我的酒杯上。
“竹葉青,”輕輕的說,“以前我有個兄弟也極愛這種酒,明明酒力不濟,還老愛跟人拚酒,每次都被灌的大醉,回來還總跟我們說今天又贏了誰誰......”
我悶不吭聲接著喝,始終不往他那邊看上一眼。
他慢慢拿起杯子,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