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倆到家的時候,禾父已經回來了。
下午碼頭上沒活幹,他就早早回家削起了木料,打算給院子裏的秋茄藤搭個架子,免得爬牆到隔壁去。
同樣的套內麵積和房租,一樓這套帶個十來方的小院子,更得他們一家人的心。不僅曬洗衣服方便、扛重物免去爬樓梯的勞累,還能在牆根邊種些蔥薑蒜和當季菜蔬。唯一的缺點是陰雨天容易返潮,可一年裏陰雨的日子就那麼一兩個月,熬熬也就過去了。
禾父的手藝很好,三十年的老木匠,可惜在家具廠的時候,隻知悶頭苦幹,功勞全被上麵的人得了去,到最後,兢兢業業數十年,迎來的卻是硬邦邦、冷冰冰的三個字:沒文化。
倆口子原也沒想過家具廠會給他們家多少補償,但做為雙職工家庭分下來的職工宿舍,最後也被廠裏收了回去,心裏的失落可想而知。
這還不是最傷心的。
前兩天,鄰裏街坊傳出的“家具廠準備轉製、所有職工宿舍都將公轉私過戶給旗下正式職工”的消息,才叫當頭一棒的打擊。
禾薇聽說這個消息後,立馬想通了爹媽之所以下崗的原因:十有八九是內部人士早早得知了這個消息,想趕在公房私有化這個政策出來之前,趕緊地多占點公房。於是,一沒背景、二沒人脈、三又老實巴交的禾父禾母果斷成了犧牲品。
她能想通,禾父禾母又豈會想不通?
是以,一向寡言拙語的禾父,從那一刻起,顯得越發沉默了,人前幾乎不怎麼說話,也就在自家人跟前,偶爾說笑幾句。
這不,碼頭沒活的時候,其他搬運工,都會圍成圈摸幾把牌九、來幾副梭哈,他都是茶杯一提,直接回家。
禾母起早出門、摸黑進門,沒什麼工夫收拾家裏,他一個大老爺們,拿著拖把、雞毛撣,把個二十多方的小房子,拾掇地窗明幾淨。
接下來,又不知從哪兒扛來幾根幹燥除脂的橡木料,給家裏做了張新飯桌,又給倆孩子各做了一口床頭櫃。
餘下的料作,他打算抽空做個雞舍。
來年開春,家裏準備養幾隻雞仔,院子裏野生的雞仔草長得那麼茂盛,不養雞都嫌浪費。
至於那些邊角料,就用來給茄藤搭架子了。
禾薇蹲在屋簷下,看禾父手腳麻溜兒地給刨得光滑鋥亮的木條上釘子,忍不住說:“爸,等咱家攢夠了錢,給你開個木藝店,肯定很受歡迎。”
禾父笑笑,當女兒開玩笑呢。
禾薇撅撅嘴,她可不是在說笑。可家裏沒錢也是真的。不由想到那副絹畫,不知能換幾個錢……
“隻要鑒定是永慶年間的,市麵上通行的交易價是五到十萬。當然,若是出自名家之手,那就另當別論了,炒到百萬、千萬的也不是沒有。”
好吧,禾薇歎氣。她不是名家,至少不是被這個時代認可的名家。
不過,拿三十元換五到十萬,也很值了。
到時,她再去毓繡閣接點繡活,每個月多筆穩定的進項,家裏的日子,會慢慢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