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1 / 1)

坐在椅子上,又拿起桌上剩下的半截吐司,惡狠狠地啃了幾口,然後開始使勁地嚼。左手麵包,右手牛奶,身心都沉浸在純純的麥香和濃鬱的奶香裏,幸福從此發了芽。這就是金燦燦的太陽的味道吧!——伊甸園的味道!

生活啊生活,我於是不由得感慨萬千。

——天塌了還有人頂著,填飽肚子才是頭等大事。

我常常如是告訴自己,也總是那樣勸慰別人。雖然我的朋友並不多,可但凡認識我的人一定知道,眼前的這位仁兄絕對是個一流的“食控一族”。除了有著一日三餐從不捺下的堅定信仰之外,幹糧點心就成了貼身物品;超市裏的試吃櫃台對我來說無異於是片沼澤地,進的去就是甭想出來;本著“吃不驚人死不休”這一人生原則的我,曾經單槍匹馬殺倒過多少家自助餐廳,恐怕是自己也記不來了,那氣勢,比之當年常山趙子龍隻身七入曹軍,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

古往今來,是英雄就不會被埋沒,是金子更是終究會發光。也許是我對於食物的執著已經深深地打動了我的朋友們,於是乎,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在他們之間擁有了一個史詩般傳奇而又可愛的稱號:移動糧倉。

我吃得很快,完全沒有了平時那副休閑的樣子。剛才的卦象令我心神不安,胸口像被什麼噎住了似的,直悶得人透不過氣。這也罷了,最讓人心悸的,是背後那股時有時無的涼意,從方才就一直纏著我,在四周暖氣的烘托下察覺得異常明顯,兀惹得人直起雞皮疙瘩。

“是在喻示有什麼要發生了麼?”我不由得縮了縮脖子,往嘴裏塞下最後一塊吐司,吧唧吧唧地胡亂咀嚼一通,咽進喉嚨裏。

——以後打死我也不要在早餐前弄什麼占卜了!我忿忿地告誡自己,一邊咕咚咕咚地仰頭灌下牛奶。

空空的奶杯擺在桌子上,殘餘的牛奶附在玻璃壁麵,像層油油的雪花膏。乳白而晶瑩的顏色,和著杯子特有的弧感,靜靜地看去,很是漂亮。我不禁伸手輕輕扣了幾下,發出風鈴般清脆的聲音,叮叮作響。

“叮……叮……”

“叮……叮……”

一下一下扣著,我竟然聽著這聲音入了迷。聲音的波紋一陣一陣漫過耳際,順著四周擴散開去,由近及遠,由大到小。到了最後,就成了含糊不清的嗡嗡低鳴。如同在廣袤的原野上,在碧天白雲之下,迎麵駛來的火車呼嘯著奔過,掀起的風浪繚亂了烏絲似的秀發,汽笛鳴響著一直拉向遠方。這種感覺,讓人不自禁地眺望,迷惘在無垠的空際。足以深烙在內心的曠莽,述盡了神聖、激蕩、意氣風揚。

心靈在一瞬間震撼。然後,久久寧息。

“來吧!舍棄你舊的形象,把禁錮的靈魂釋放。你將得到無盡的永恒。”

倏然,煙霞般的光芒一道道聚集在四周,漸漸地將我封閉起來,散逸的氣息讓人感到絲絲慵懶。蒼老的聲音回響在耳邊,舒緩、深沉,天然一種不可抗拒的威嚴,使得人徒生敬畏。

意識像被生生地剝離了一般,隻覺得身體輕飄飄的,沒有了重量。恍惚的自我,卻由不得半點思考。

下一刻,似乎連詢問“發生了什麼”的機會也失去了。木訥感不由分說地充斥在整個身軀。

——“舍棄舊形象……得到……永恒……”

——“釋放……禁錮的……靈魂!……”

……

……

咚——咚——咚——

轟————

大若雷鳴的響動驚得我渾身一顫,陡睜開眼睛。一切依舊。

——是夢……麼!……

我站起來,愣愣地出神,意識仿佛還在剛才的夢囈裏,徘徊著,深深迷惘。

別墅的大門被人卸作了一邊,剛才的聲音就是因為這個吧。

我依是呆呆地看著,好像一切就應該發生的那樣,沒有吃驚、沒有忿埋,隻是平靜地站在一邊——我理應站在一邊。

——為什麼會這樣?!我也不知道。冥冥之中,似乎是潛意識在指引著自己:這樣做,沒錯。

“咳……咳……咳咳”正在發呆的時候,一位藍衣女子從門口站了起來,臉蛋憋得通紅,不停地咳嗽。看樣子是被嗆得厲害。

——如果我沒有眼花。——應該沒有。

那女子一眼瞧見了我,便一伸手指過來,瞪目怒嗔道:

“臭小子,你丫活膩啦你!——好哇!若你不是你,你死了便好!

你、你、你……你個小男人!可若是你死了,要教我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