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敏中聞言矢口否認,坐起來擺擺手道:“我自言自語……。”
張諫之麵上無波,走進屋點了燈,又去取了一條毯子,拿過去遞給她:“看樣子半夜會下雨,多搭一條罷,免得冷。角落裏……寒氣很重。”
他說話總是這般不緊不慢的,看起來也似乎沒什麼悲喜,但哪有人生來就這樣?變成這樣定然是有緣由的。
白敏中道了謝,接過毯子側身朝裏重新躺好。張諫之熄了燈,屋子重歸黑暗,白敏中複睜開眼,翻個身看看,蔡瓊已是不在了。
一夜好眠。
次日一大早,鎮東的泥瓦匠師傅便挑著工具擔子上了門。待客人們都起了床,那泥瓦匠師傅拎了一串小炮竹,劈裏啪啦放了一陣,嘴裏吆喝著:“驅邪氣啦驅邪氣啦……。”
張諫之卻隻站在後院門口遠遠看著。
白敏中從夥房裏探出頭去,隻見確實有些不幹淨的東西跑出來了,她連忙又窩回灶膛口繼續燒火。大榮說:“放個炮有什麼好看的,真是沒見過世麵。”
白敏中的臉被灶火烘得發燙,心裏嘀咕,哪裏沒見過世麵?這些不入流的髒東西不能亂招惹的,越是不入流便越是無賴,萬一被纏上了可是要倒黴的,隻好裝作沒見到。
她打個哈欠,那邊阿堂已經匆匆忙忙跑了進來,朝她喊道:“小白,有個叫蔡老爺在櫃台退房呢,臨走前讓你過去一趟。”
白敏中回過神,揉揉臉起身往前邊去。
蔡行青果真站在前堂的櫃台等著,賬還沒結,白敏中賬本都沒翻,便報了個數給他。蔡行青摸摸胡子,笑道:“小姑娘記性果然是很厲害的,老夫現下雖算不得十分發達,但將來的事是說不準的。若老夫發達了,你又想挪個地方換碗飯吃,便到東海府來做賬房罷。”
他言罷,又從身後的仆從那裏拿過一冊書來:“這書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不過老夫做了注,你若到了東海府,這也算得上一件信物。”
白敏中猶豫半天接過來,想了會兒說:“我可能不會走的罷。”
蔡行青笑笑:“世事說不定的啊。張掌櫃固然好,但未必會在這小鎮子上待一輩子……。”胖老頭眯眼想了會兒,笑道:“非池中物啊。”
白敏中覺著他說得神叨叨的,比雙橋鎮的神婆還厲害。她低著頭,與蔡行青結了帳,等他走了,這才翻開流水簿提筆記下。
她擱下筆想一下自己還有多少個銅板,便去拿了幾個,下午找了個不忙的時候,與張諫之說了聲,便出了門。他們這間客棧在通濟街,通濟街一路往南,第三個路口拐彎進去便是一家喪葬鋪子,賣棺材賣金銀紙。
白敏中買了一遝金紙,拿在手裏估量一番,怎麼著也能疊百十來個元寶了。
因客棧中隨時可能有事,白敏中在外頭也不能待久,便又匆匆趕回去了。阿堂瞧見她手裏的金紙:“你要疊元寶化給誰啊?”
白敏中掉頭看看他,沒說話,匆匆忙忙就往裏去了。
大榮瞧見她,也是問了一問,又說現下不忙你趕緊疊,過會兒還得燒飯呢。白敏中就拿了個小板凳,坐在院子裏埋頭疊金元寶。
她手腳很麻利,不消一刻鍾便疊了一堆。
她往簍子裏裝時,張諫之恰好走進來。張諫之隻看了看,沒問她話,又說:“樓上有屋子得拖一下地,有空去收拾下罷。”
白敏中手腳匆忙地將紙元寶全丟進竹簍子裏,又奔去前麵幹活。
梅雨季結束之後的夏日才真正開始熱起來,大太陽曬得人發昏,哪怕是到了傍晚,餘熱仍舊襲人,吃個晚飯都滿身汗。
大榮煮了一大鍋綠豆粥,涼了之後給店裏客人一人送了一碗,最後剩四碗,大家當晚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