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笛這一聲“叔叔”,卻並未引起那兩人的主意。
白敏中還沉浸在先前的難過之中,對周圍一切感知遲鈍,張諫之更是無暇理會。
此時白敏中渾身冰涼,因為暫時有了一個可以依靠的懷抱,包裹在眼眶中的眼淚終於決堤。張諫之輕撫她後背,無聲地安慰著。待她抽泣聲漸小,這才抬手輕揉了揉她頭頂,柔聲道:“都過去了。”
我知道發生了什麼,所以這世上存有青竹記憶的——並非隻有你孤零零一人。
可靠的真心的記憶,也許可以敵過虛無。
張諫之鬆開手,小聲道:“先回去罷。”
白敏中最終緩回神,抬手擦擦眼淚瞥了一眼角落裏驚訝無比的秦笛,可能是不大想讓別人知道她與張諫之的關係,也不想解釋,遂也沒上前與秦笛搭話,隻將冊子收進了懷裏,壓得更緊了一些,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張諫之。
張諫之帶著她走到巷口拐角處,讓她上了馬車,拖了毯子給她裹好,低頭從藤條箱裏取了一隻瓶罐子出來,倒了顆糖遞給她。
白敏中的情緒穩了許多,這才偏過頭來問張諫之:“如何會找到這裏來?”
張諫之眼眸暗了一暗,回道:“遵循直覺走到了這兒。”
白敏中回想起他方才說的“都過去了”,這是意味著他已經知道青竹的消失了嗎?那隻散魄眼下是回到他身上了麼?
白敏中看了看他的臉色。雖還是大病未愈的樣子,可氣色似乎好了一些。就在剛才,這張臉在她眼前越來越淡,直至散開消亡,眼下看到他好好地坐在這裏,白敏中才嚐到了一絲命運捉弄的詭秘意味。
好似方才那一切都隻是夢境,這會兒才重新跌回現實之中。
她望著張諫之許久,腦中思緒已是萬千。
馬車一路行至張宅,門剛打開,諸葛便竄了出來,盯住下了車的白敏中道:“白姑娘白姑娘,你沒有事罷?擔心死我了,我剛剛有很糟的預感啊……。”她著急地抱著白敏中的胳膊左看看又瞅瞅,確認她沒有缺胳膊少腿也沒有變傻,這才大舒一口氣,緊緊抱住她:“白姑娘你沒事最好了!”
白敏中因方才哭過,故而聲音有些微啞:“恩,沒什麼事。”
一旁的張諫之道:“進去歇會兒罷,這天似乎又要下雨。”
風愈發大起來,天色也的確暗了許多,眼看著豪雨將至。白敏中低頭回了屋,因在陰魂道中待過,總覺得衣服髒兮兮的,加上又冷,這會兒她隻想洗個澡。她剛有這念頭,那邊張諫之已是將熱水送了過來。
白敏中洗澡的當口,這場雨總算是開始下了。雨聲起初還很大,等她洗到一半,聲音則漸漸小了下去。白敏中隻覺得犯困,整個人都埋進水中。
每次去過陰魂道再回來,她總會覺得不舒服。如今這樣的不舒服感更甚,她隱隱覺得不對勁。
她差一點沒能浮上來,意識漸漸模糊之際,外頭忽然傳來大力的拍門聲。她陡然醒過來,手用力攀住浴桶邊緣,這才冒出頭來喘了口氣。
外麵諸葛康的聲音隨即響起來:“白姑娘!你還好嗎?你洗了好久了啊!”
白敏中迅速爬出來擦幹身體換了衣裳給她開門。諸葛康抬手就摸摸她額頭,鬆口氣說:“唔,還好沒有發熱。”
白敏中原以為外麵隻她一人,然卻不經意瞥見站在兩三步開外的張諫之。
他端著漆盤站在那兒,漆盤上擺了些吃食。這會兒他也隻淡淡道:“還沒有吃午飯罷?方才夥房做了一些新鮮的,吃完了再睡罷。”
一如既往的溫和。
白敏中低頭擦了擦頭發,讓了開來。諸葛康先進了屋,隨即張諫之也進了屋。他擱下漆盤,又將漆盤上的餐碟一一擺到矮桌上。白敏中坐在一旁便看他在那兒慢條斯理地擺著,竟看得出了神。
張諫之隨即又直起身,往炭盆裏添了幾塊炭。
這春日裏,忽暖忽冷的,也讓人吃不消。
白敏中望著他的背影繼續走神,直到旁邊的諸葛康戳戳她手臂,她這才回過神埋頭吃飯。
張諫之隨即就出去了,門一關上,屋內瞬時便隻剩下了她與諸葛康兩個人。
“白姑娘,我們這樣的人好像總是吃很多也不飽啊。”諸葛康瞅瞅張諫之給白敏中端來的這些吃食,不經意地嘀咕了一聲。
“恩。”白敏中應得有些冷淡。
諸葛康隨即坐到她對麵,撐著下巴盯著她看:“白姑娘你心思都在張先生身上罷?”
白敏中陡然抬了頭,有些心虛地開口:“為何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