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諫之話音剛落,葉代均明顯愣了一下,可他隨即又道:“人死了便是死了,為死去的人而糾纏,是沒有意義的事,何苦執著於此呢……。”
“是麼?”張諫之隻輕描淡寫地反問了一句,隨即轉過身看了一眼趕過來的管事,道:“送客。”
管事隨即對葉代均作了個請的動作,葉代均眉頭緊鎖,抿了抿唇,末了也隻能隻能甩袖走了。
白敏中站在一旁看了一會兒,腦子裏卻琢磨出一堆事情來。
她沒有表露太多,轉過身往餐室去了。
管事自通濟門的飯莊買了些其他的菜回來,皆是些時令菜,口感新鮮很好吃。張諫之坐在她對麵,叮囑她多吃一些,自己也是不急不忙地用著餐,神情看起來有些愉悅,似乎並沒有受到葉代均到訪的太多影響。
但他方才提到那些往事時,分明是滿滿的壓抑與克製。說起來,幾年相處,白敏中對他的過去仍舊一知半解,若不去主動探尋,恐怕張諫之這輩子都不會輕易開口罷。
人們習慣隱藏傷痛,即便那些傷痛越隱藏便會在記憶中占據更深更牢固的位置,慢慢變質扭曲,等發現時,卻根本忘了最初。
白敏中想到一個人。
想來明安是知道那些的罷,不論是張諫之在海國的童年舊事,還是曾經經曆過的那些噩夢,以及現在正在謀劃實施的事情,明安絕對是最佳的知情者。可他許久沒有出現過了,他難道不惦記著自己身上的詛咒了嗎?
既然說解開他身上的詛咒需得用到那本冊子,且這冊子必須由她或者張諫之來寫的話,是否意味著可以作為交換,讓她知道一些信息?明安那樣的人,既然上次在海國都將海姬的舊事悉數托出,這一回恐怕也不會藏著掖著,畢竟……一心求死的人,竭力隱瞞什麼也沒有意義了。
若那幅畫的事情當真,便不能任其發展下去。
最怕到了沒有餘地時,一切都來不及了。
飯畢,管事將藥送進來。白敏中看著張諫之將藥喝下去:“還是上回霍大夫留的方子嗎?喝了有陣子了,不需要調一調,或是再請個大夫瞧瞧麼?”
她沒看過那方子,其實不過是補氣調養之用,並非治病之方。根源不在身體上,而是在心裏。
人是受心念束縛的存在,心念無法解開,身體上的病痛亦會永存。
張諫之拿過一旁的帕子擦了擦嘴,輕挑眉看了她一眼,複放下帕子:“這麼在意我的身體?”
白敏中忙點點頭,道:“身體很重要的。”
“恩。”張諫之輕應一聲,“有時候確實很重要。”
白敏中不明意味地又點點頭,從旁邊拿了一隻糖罐,打開蓋頭遞了過去,討好地說:“吃點兒糖。”
張諫之看一眼她推過來的糖罐,也不問她從哪裏弄來的,倒了一顆在手心裏,慢條斯理地放進了嘴裏。
坐在對麵看著他認真吃糖的白敏中不由自主地咽了咽沫。
張諫之又道:“味道不錯,那我就留下了。”
“誒?”白敏中還未來得及反應,一旁的瓶蓋頭已是被張諫之拿了過去。張諫之將瓶罐收進袖袋,起了身道:“今日不練字麼?”
“練的!”這會兒時辰還算早,練一會兒再睡也不算遲。
她隨即跟著走了出去。張諫之走在前麵,也不回頭,隻慢悠悠說著:“今日被人欺負為何不還手呢?前陣子不是天天在練嗎?”
白敏中低著頭道:“覺著那地方是別人的地盤,貿然還手興許會有麻煩,而且……。”她頓了一下:“我隻學了些皮毛,還沒有那個本事。”
“明日接著教你罷。”張諫之不急不忙地停住步子,推開了書房的門,又道:“你後來與她們說了什麼?那丫鬟看起來臉色很差的樣子。”
“就——”白敏中咬了咬唇,事實上今日那麼說也是一時腦熱,冷靜想想也並不明智。
她話還沒說完,張諫之已是替她接著說道:“難道是說了一些死人才知道的事麼?”
“是的……。”白敏中老實交代。
他果然也是看到了當時她周圍的那幾隻怨靈,由此才推想到的罷。
“做得挺好。”張諫之走到她的書桌前,不慌不忙地低頭鋪紙磨墨:“做人沒必要太仁慈,凶惡的人有必要嚇一嚇,不然會作惡更多。”
白敏中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來,張諫之卻慵散地拖過一張椅子,在她對麵坐了,手上還在慢條斯理地磨墨。
白敏中提起筆:“你……沒有事情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