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白敏中不解。若非張諫之與她提過,她甚至都不知道這世上還有程葦杭這樣一個人。
盧菡卻轉回頭,望著前邊兒雜草茂盛的庭院,說得暗昧不清:“人與人之間總有微妙的緣分,不是嗎?就像我能找到你,坐在這裏說話,也是緣分之一。”
白敏中望著她的側臉,輕抿了抿唇道:“那麼,你留在這裏的念想……除了給師傅傳達口信,還有其他的什麼嗎?”
盧菡目光慵散:“我前陣子才知道自己其實已經死了,明白了這一點,也該離開了罷。可因為有掛念的人還在苦受煎熬,所以……。”她偏過頭又看一眼白敏中:“我想等事情有個了結後再走。”
白敏中隨即想到盧菡與皇帝以及齊王之前的舊淵源,她眼下待在齊王府,難道牽掛的人是齊王?可齊王似乎好好的,也沒有聽說在忍受疾病之苦的消息。轉念一想……難道是皇帝?
葉代均曾說皇帝因為莫名其妙的緣故,身體每況日下,應當正是苦受煎熬的時候。
那……盧菡說的所謂了結,是這個嗎?
還未等白敏中開口問,盧菡道:“似乎張諫之以我的名義畫了幅東山,當壽禮送上去了是嗎?他眼下是改名叫張諫之了對麼?”
白敏中陡然警惕起來,身子一下子坐得挺直。
盧菡緩緩道:“我早看出他的天賦,卻沒料到居然到這等程度了。東山是我最後一幅作品,隻可惜沒有畫完。眼下我還未去親眼見識那幅偽作是什麼樣子,但我好奇極了。”
白敏中心道,她既然想去看那幅畫,直接去皇宮就是了,去了皇宮還能見到她日夜掛念的那個人,為何一直在東海而不去一趟京城呢?
盧菡似是看出她的疑惑,遂道:“我是在這兒死的,所以……想要離開東海,也不是容易的事。”
這話說得和那時海姬說的話簡直太像了,都是被困在一個地方,沒有辦法消失也沒有辦法離開。白敏中陡然離她遠了一些:“你……要我帶你出去?”難道又是被附身再帶對方出去嗎?她不想再經曆一次了,回過神的感覺實在太糟,而且元氣都會大傷。
盧菡看出她的警惕和隱憂:“我不會讓你涉險,所以請放心。”
白敏中不好意思地抓抓腦袋:“那我要怎樣幫你?”
盧菡道:“我嚐試過離開東海,但是一旦離開這個地方,就覺得渾身都疼。雖然眼下已沒有了肉身,可還是受不了。我怕我離開東海後總有一日會吃不消,所以……希望你能在我受不了的時候讓我消失。”
白敏中略是驚訝地望著她。
“聽說你有一本冊子,可以隨時了結像我這樣的沒有什麼本事的鬼魂。”
白敏中聞言輕輕皺了下眉。
起初稀裏糊塗拿到冊子,這陣子經曆了這麼多事情,才漸漸明白那本冊子的用途。隻是……祖父又為何給自己這樣一本冊子呢?是出於好心幫那些想要離開的家夥離開嗎?還是真的……如他所說,是為了給沒有修為的自己提供一些保護?
隻可惜他當時什麼也沒有說清楚。
白敏中思忖半天,最終答應了盧菡的要求。隻是……她末了補充道:“我想知道那幅叫作東山的畫其中真正的貓膩,以及……它到底能不能被毀掉。”
盧菡卻說:“術法的東西我不清楚,但若能幫你打探到,或是最終能幫到你的話,我願意接受這個條件。”她說完隨即補充了一句:“對了,若我撐不到那時候,我可以在選擇離開之前告訴你張諫之的過去。”
“你知道……真相?”可不是說她與張諫之其實也不過點頭交嗎?
“我知道。”盧菡微微彎起唇角,眼眸裏卻有一絲的悵然:“很慘烈很無助。大概一次次覺得自己是不被需要的存在,就會感到絕望罷。人心一旦因這樣的原因死寂,是很難被救回的,但他眼下看著似乎還不錯。”
白敏中遂問:“你見過他嗎?”
“我見過他,但他沒有見到我。當時我在後宅的屋頂上坐著,遠遠看到過一次。眼下他應當有很強烈的求生欲罷,有了想要繼續活著的需求,才會努力讓自己看起來生機勃勃一些。”她短暫地停了一下:“我想,也許他變成這樣與你有關。你給了他繼續活下去的動力麼?還是你曾經與他說過希望他活著?”
白敏中陡然想起在海國時因為海地獄而受傷的那個夜晚。她似乎的確與張諫之表達了這樣的意思,張諫之當時回的似乎正是“原來還有人這麼希望我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