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依舊在呼喚她,她在拐彎抹角的線路中,不知不覺已經出了程府,行至一處巷口,那聲音終究是近了……她拐進去,隻見那裏站了一人,麵目俊美身形高大,一身紫袍,在這夜幕微光之下,看著尤為鬼魅。
“程姑娘。”他一雙鳳眼微微彎起,眼眸裏醞著很深的笑意。
“你是誰?”
“我叫粟。”
程葦杭問:“你為何會認得我?”
“就是認識啊……。”略顯輕佻的語聲裏笑意濃濃。
程葦杭倒是一本正經:“喊我來做什麼?”
“有點無趣呢。”粟忽然俯身,唇角勾起弧度,笑意更甚:“隻是有個人托我跟你說一些事,不想聽就算咯。”
“何事?”程葦杭一臉沉著,卻已微微蹙眉。
“啊……是什麼來著?”他似乎想了一想,打了個響指:“明日便是程氏家族的祭典對不對?他們是不是接連幾日都讓你食素,且讓你抄經,不讓你出門,還逼著你穿……唔,喜服罷?”
程葦杭倒吸一口冷氣:“是又怎樣?”
“噢,我隻是想告訴你,他們是要將你獻給一個死掉的人做小妾。”漫不經心顯得有些吊兒郎當的語氣。
程葦杭陡蹙眉。
“不信嗎?那算了。”粟說完便轉過身。
程葦杭伸手拉住了他。粟別過頭,得意地笑了笑:“想知道的話,求我啊。”
程葦杭淺吸一口氣,懇切道:“請你告訴我。”
粟轉過身,笑得更是得意:“那時程家還很落魄悲慘,受恩於某個人得以大富大貴,為了報恩,程家將當時的一個小女兒送過去給那人做了妾室,約莫過了十年的樣子,那人已老態龍鍾,卻又看上了程氏本家的另一個小女兒,可那小女兒還未來得及過門,那人便死了。程家以為這事算了結了,便將小女兒改嫁,沒料此後程氏一族做什麼都不順,甚至差點招致滅門。有傳聞說是鬼魂作祟,於是當時那族長便請來了靈媒——”
程葦杭唇角明顯浮起一絲厭惡。她的確討厭這些說辭……那些靈媒,都是在胡扯罷。
粟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神色裏透露出的信息,遂停了一下,接著道:“靈媒說當年救程氏於水火的那個人,因為沒有得到想要的女人,冤魂始終不肯散去,故而對程家的不守約進行了懲罰。於是程氏一族秘密進行了祭典,活人上供,新娘……也就是祭品,便是族中八字合適的未婚女子。這祭典之後,程氏五十年內一帆風順……如今,五十年之期已過,程氏似乎又開始衰落了。
“而你的八字貼,大概早就找人看過了。”
程葦杭唇角緊抿,她不清楚眼前這些到底是現實還是夢境,也不知對方說的話是否當真。程氏竟然有這樣的過去?那祭典果真是如此隱秘嗎?若這說法當真,那她便是這一期祭典的貢品?
想起師傅那一句——能想起你來,一定不是什麼好事。果真如此麼?
多麼不靠譜的說法,死者冤魂不散,活人守約不守約的……人死了不就是死了麼?又哪裏會有那些東西。正是這些所謂的通靈者胡說八道,才會讓活人為死人送命。
她轉過了身,粟在她身後喊她:“害怕了嗎?哈哈不要怕,會有人來救你的哦。”
程葦杭加快了步子往前走,忽地感覺往後一仰,似是跌回了地麵,整個人都驚得坐了起來。她張開眼陡吸口氣,看了看四周,並不是在某條路上,而是——在她的床上。
四周黢黑又安靜,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她抬手碰了一下額頭,一層薄薄的冷汗。是做了噩夢?可那也……太逼真了。
粟是誰?那所謂夢境裏的事情,一言一語,都好像真的一般。她低頭冥想,想起即將到來的祭典日,手心也不免發冷。
她當真,是回本家送死的嗎?因為靈媒隨口一句話,就有足夠的理由了結活人的性命?
程葦杭為此而頭痛不已時,程氏大宅外的巷子裏,粟緩緩轉過了身,鳳眼裏是妖魅十足的笑意,對著來者道:“白子彥,你這樣將她的魂魄招出來告訴她事情的真相,她將來可是要恨死你了。”
白子彥沒有說話,佇立在淡淡月華之下的身影顯得有些寂寥。他從來孤身,身旁圍繞的朋友,旁人皆看不見。
粟揚了揚唇角:“方才我說靈媒的時候,她表現出來的分明是厭惡和不屑,最後是憤怒。大約是覺得靈媒們草菅人命了……看來她不相信這些,也很討厭所謂看得見的那些人,而你恰好是這樣的人,所以……你看上她也沒用啦,救回來也不是你的,何必逆天命呢?”
“我知道。”語聲雅淡又低沉,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