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讀周汝昌《還“紅學”以學》——兼說《紅樓夢》研究的學術品格(2)(1 / 3)

三、批倒一切,使百年紅學史幾乎變成一片白地

20世紀近百年紅學史的成績是輝煌的,對此,海內外學者有目共睹。台灣潘重規先生曾說,經蔡元培、胡適之的“論戰以後,引起全世界學人的重視。因此不斷地搜求新資料,發掘新問題,造成了紅學輝煌的時代”(《紅學六十年》)。此話一點不錯。在這百年中,關於曹雪芹生平思想的研究,關於他的家世的研究,關於《紅樓夢》版本的研究,關於脂硯齋的研究,關於《紅樓夢》的思想藝術成就的研究,關於《紅樓夢》與中華文化關係的研究,都取得帶有突破性的成績。這是誰都抹殺不掉的。這一切實績在周汝昌“近百年紅學史之回顧”中卻化成了子虛烏有。舊紅學、新紅學的發生發展,它們之間的論爭及影響,是個客觀存在,由它們構成了百年紅學史中前50年的基本內容。但周汝昌卻說新舊紅學都不曾存在:

從嚴格意義上講,所謂的“舊紅學”原來是一個不曾存在的假想名義。紅學的實體,確自“五四”期間胡氏肇始。

因為“舊”本不存在,所以“新”之對應稱號也就自然成為一個並無實義的假名了。

先否定舊紅學的存在,還承認胡適創立了紅學的實體;緊接著筆鋒一轉,像玩弄文字遊戲一樣,把新紅學變成“並無實義的假名”。後來在大談“新紅學的不足之處”時,轉而進一步否定了新紅學的存在:

事情也很分明:胡氏之於《紅樓夢》研究,實未建立一個堪稱獨立的新創的“學”。

可知世之所謂“新紅學”,原是一種誇大了的名目和概念。

既然胡適的《紅樓夢》研究連“一個堪稱獨立的新創的‘學’”都沒有,哪還有什麼新紅學呢?徹底得很,幾句話就把公認的舊紅學、新紅學的實績否定掉了。這裏我們要請教周汝昌先生:胡適關於曹雪芹的家世和生平研究所取得的成果難道夠不上“學”?他提出的自敘傳說不是“學”是什麼?他徹底批倒了形形色色的索隱派,在廣大讀者麵前恢複了《紅樓夢》的本來麵目,難道不是“學”而是高談空論?你的自傳說是從哪裏來的?它所含的“學”難道能同胡適的自敘傳相比嗎?

在這期間,他評價王國維的《紅樓夢評論》“無有自己研究的創獲可言”,一句話便把別人否定得幹幹淨淨。當然,他表示佩服魯迅,但不是完整的發展的魯迅,而是他巧手打扮成“堅決磊落的自傳說”的魯迅——一個不真實的魯迅。另外他很佩服陳蛻,因為陳蛻說應把《紅樓夢》列於“子部”,並且說雪芹是一位堪稱“創教”之人!他認為這種石破天驚、駭俗震世之論,“應當在‘評紅’史上大書一筆”。陳蛻的荒謬與對陳蛻荒謬的評價,絕不是紅學之“學”,因為他們連《紅樓夢》作為小說的性質都搞錯了,何學之有?

他對解放後近50年的紅學成果視而不見,冷嘲熱諷,還說紅學“遂落於低層次的人士之手”,處在悲劇性中。他不指名地指責俞平伯、王利器、馮其庸等紅學大家不是“學力欠缺,功底太差”,就是“逞臆妄說,貶人揚己”。他反對把《紅樓夢》當作文學來研究,對藝術研究中的形象塑造、性格刻畫、心理描寫、口語運用,深致不滿,大加排斥。因此以何其芳、蔣和森為代表的紅學家對作品研究取得的成果,他根本看不上眼,連一句也沒有提。這50年簡直糟透了,比前50年更加一無是處。

如果有誰真的以為周汝昌會認為百年紅學史是“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幹淨”,那可就錯到底了,要知道,否定別的一切其實隻是為了突出他絕對化的“寫實自傳說”。“還紅學以學”的實質,就是百年紅學史隻有他的自傳說夠得上“學”。話不好明說,假魯迅而言之。如此而已,豈有他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