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洋艦隊全軍覆沒後,日軍不用擔心後方了,於是全心全意向遼東進攻。應戰日軍的是湘軍將領吳大澂,他發了一篇檄文,內容譯成白話節選如下:“兩個月內本大臣必當與日本兵決一勝負,本大臣的部隊以精槍快炮為前隊,堂堂之陣、正正之旗,能進不能退,能勝不能敗。湘軍子弟萬眾一心,而你們日本人長期作戰,疲憊不堪,豈能是我們湘軍這些生力軍的對手?本大臣以仁義之師,行忠信之德,不喜歡殺人,念爾等日本臣民各有父母妻子,豈會願意以自己的血肉之軀來抵擋我大軍的槍炮?你們無非是迫於將領的命令,遠涉重洋而來清國作戰,在此冰天雪地之中,饑寒交迫,生死在呼吸之間,聽不見父母的悲痛之聲,看不見妻子的哭泣麵容,仗打勝了都是將領的功勞,仗打敗了就是你們自己倒黴。這是拚千萬人的性命來博得大島圭介一個人的喜悅……兩軍交戰之時,爾等日本官兵戰敗後如果無處逃生的話,隻要看見本大臣的免死牌,就交出刀槍,本大臣派人收爾等入我軍軍營,把你們同中國人民同等看待(看來吳大澂還是人道主義者),等仗打完了就派輪船遣送爾等回國。本大臣發布這個告示,天地鬼神所共鑒,決不食言。如果爾等依然執迷不悟,拚死抵抗,那就來吧,你們挑選精兵利器與本大臣交戰三次,勝負不難很快分出。爾等三戰三敗之時本大臣自有七擒七縱之法,最後一定讓爾等心服口服。”
這篇大話檄文發出不久,他與日軍交手,共三次,三戰三敗,最後被革職。
3月初,牛莊、營口相繼陷落,遼東半島全部淪陷。
隨著中國的連戰連敗,議和被提上了日程。伊藤博文說:“我們的談判對手,一、李鴻章,二、恭親王,此外任何人我們不接待。”於是李鴻章無奈成了和談代表。史學家楊國強說:“炮口威逼下委屈求和既是難事,又是汙名。但麵對日人‘逼我和款’的局麵,卻沒有一個人願為天下作計,分擔難事和汙名,諸人相對默默,若以這些人作反襯對象,李鴻章白發遠行的零丁身影確乎顯出了挺拔和剛毅。”
1895年3月14日,李鴻章作為議和全權代表離開了清國,踏上了日本的土地,途中他賦詩:“萬頃波濤離海灘,天風浩蕩白鷗閑。舟人那識傷心處,遙指前程是馬關。”昔日曾作“丈夫隻手把吳鉤,意氣高於百尺樓。一萬年來誰著史,三千裏外覓封侯”之詩,說出“酒酣提劍橫萬騎,下與濁世掃風塵”之言的豪氣萬丈的李鴻章無奈地作為戰敗國的代表來到日本。日本給了李鴻章禮遇,然而公理在強權麵前顯得那麼脆弱。一位日本人由此寫道:“四億人中第一翁,敗餘來仰聖恩隆。卑辭厚禮請和議,不似平生傲慢風。”
李鴻章的談判對手是伊藤博文,那麼伊藤博文是什麼樣的人呢?看一個故事就知道了。他小時玩打仗遊戲,他率領的隊伍潛伏在蘆葦深處,看到“敵軍”來了,伊藤博文下令幾個人正麵出擊,另外幾個人跟著他迂回到敵人背後,幾個孩子不知他葫蘆裏賣的什麼藥,但這位“將軍”一向用兵如神,不好多問,就隨他在蘆葦裏匍匐前進,等他們繞到敵人背後,伊藤博文竟然從口袋裏掏出打火石,將蘆葦點燃,“敵軍”和正麵的孩子打得正歡,忽覺後邊熾熱,連忙回頭,見火勢洶洶,結果幾個孩子被燒傷破相,伊藤家支付大量賠款了事。從小看到大,伊藤博文是個什麼人想必您已清楚了。
據陸奧宗光回憶,談判開始前日本財政部提出要10億兩白銀賠款,伊藤博文大怒,認為此舉可使清國崩潰,於是與他們據理力爭,最終將賠款減至3億兩。
3月19日雙方見麵了。
伊藤博文:“30年前,我就聽說了中堂鎮壓太平軍的威名,非常羨慕,於是立下誌向,要與中堂較量一番,便從政了。”
李鴻章:“現在你贏了。”
伊藤博文:“十年前在天津時鄙人曾向中堂進言,貴國之現狀有改進之必要,但而後貴國依舊不思進取,致有今日,我深感遺憾。”
李鴻章:“我國被舊製度困擾,轉瞬十年依然如故,本大臣自慚心有餘而力不足,貴國兵將都已西化,裝備精良,因此取勝。我來之前也覺得我國必改革方能自立。”
伊藤博文:“的確應該改革。”
李鴻章:“這次的事真是萬分遺憾,我們兩國是近鄰,同文同種,本無冤仇,怎料竟以兵戎相見。”
伊藤博文:“我也感到遺憾。”
李鴻章:“中日兩國今雖交戰,終不可不恢複雙方永久之友誼,此次幸而息止幹戈,不僅應恢複從來之友誼,而且應進一步發展成為親睦之友鄰,這對中日兩國都有利。試看今日之歐洲,各國軍事訓練都極嚴格,軍隊也極精良,不可能不對亞洲有野心,我們兩國都是東亞大帝國,如果能使亞洲大局安定,永結友好,則對抗歐洲列強也非難事。今我國人雖多數怨恨貴國,而我對貴國反而感恩。因為我國有識之士鑒於今日的大敗必會覺悟。倘能恢複兩國和平,則以唇齒相依的關係促進兩國興盛,永保東亞和平。試看東亞除貴我兩國外還有國家嗎?我國是老大,若能再完備陸海軍,開發無盡的寶藏,並與貴國合作,則與歐洲列強分庭抗禮亦非難事。”
伊藤博文點頭稱是。
3月20日雙方在馬關春帆樓舉行首次正式會談。
伊藤博文:“我們的停戰條件是大沽、天津、山海關清軍繳械,天津至山海關鐵路交由日本管理,且停戰期間軍費由清國承擔。”
李鴻章:“太苛刻了!天津、大沽、山海關是北京咽喉,直隸鎖鑰,倘貴軍占領此等要地,我們則反主為客,令我國人有身在異國之感。我是直隸總督,這三處都是直隸地盤,都給你們,我臉往哪擱?中國從來沒準備與外國爭,所招的都是未經訓練的新兵,因此現在到了這個地步,中日兩國是鄰邦,豈能長久相爭,早晚必和好。但如果和好要給中國留體麵,不然的話我國人憤怒,即使和好也難持久。”
伊藤博文:“現在兩國交戰,清國突然要求停戰,對日軍士氣不利,所以要以險要之地作抵押,我們才不會吃虧。”
由於雙方價碼差距太大,這次談判不歡而散。
3月23日雙方舉行第二次會談,伊藤博文提出了和談條件:“我們的條件是割讓遼東半島、澎湖列島、台灣島,賠償軍費3億兩白銀。中堂對此隻允、不允兩句話而已。”
李鴻章:“難道就不許分辯?”
伊藤博文:“隻管辯論,但不能減少。中堂是外交前輩,肯定明白:兩國力量相等,外交就是力量;兩國力量懸殊,力量就是外交。這才是外交的規矩!”說罷攥緊了拳頭。
李鴻章:“老夫老矣,但要在談判桌上逼老夫就範,你們日本的劍還不夠鋒利。”
伊藤博文:“可日本的武士劍已遙指貴國東三省,如果咱們談判破裂,您離開這裏,那麼我們就會向北京進軍,當您回到北京後,北京還是否是清國的我都很難保證。”
李鴻章:“貴國在戰局上占主動,什麼條件都提得出來,但物有極限,若一意孤行,未必對貴國有利,風物長宜放眼量。”一意逞雄的國家等於是放棄了從容崛起的主動,最後的結局並不美好。聯係到後來日本帝國的無條件投降,李鴻章的目光無疑是銳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