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墜淺底碧波濃,映水紅蓮一支秀。眉清目秀的小男孩負手立於碧波池邊,不過六歲模樣,卻將眼前這支紅蓮的風姿信口吟出,詩風自成大家之範。
紅蓮在風中輕輕搖動,男孩看得歡喜,伸出稚嫩的小手,稍一用力,遍將紅蓮折下。
“恭喜夫人,是個小姐!”趙府西廂響起產婆的道喜。魏夫人望著眼前的骨肉,欣慰地笑。
現在蓮花開得正盛,就叫連芝吧。
我被絲被裹著,打量四周。這裏,以後將會是我的家了。
沒錯,我就是那株紅蓮。不,確切地說,我是蓮妖,被封印在碧波池中上百年的紅蓮妖。有一個男孩將紅蓮折下,恰巧令我的元神得以解脫,附在了這本應夭折的嬰孩身上。我被取名為“連芝”,意為“蓮枝”,我要用這個身體活下去。
我的母親姓魏,是趙府的三夫人,因不受寵而常被人冷眼相待。我認識了那個折花的男孩,他叫青離,父親是我爹,也就是這趙府主人的結拜兄弟。他父親早些年去世,他便被留在趙府,我爹待他如親生。
對他的喜歡,早在他吟出“映水紅蓮一支秀”時便萌發了。我設法接近他,同他說話,我看見他將那支紅蓮養在水缸裏,擺在窗前。
我們的童年幾乎是一起度過的。他生得越發俊美,而從他的眼中,我也看到了自己與生俱來並日益明顯的妖媚氣息。
因著青離的特殊照顧,我們在府中也不似從前般落魄了,所有人都以為我會是未來的少夫人,我也滿心歡喜地等待他們宣布趙連芝嫁青離為妻。
可惜一切的幻滅,隻因那個叫曉鳶的女子。
曉鳶是顧尚書之女,自小備受寵愛,一次在河邊偶遇青離便芳心暗許,顧尚書拗不過愛女,隻得在與我爹商量之後將曉鳶送入趙府,擇日定親。我爹自然不會放過與尚書大人交好的機會,不但好吃好喝招待曉鳶,還將她安置在了離青離最近的住處。一係列舉動下來,下人們已經有人暗地裏改稱她“少夫人”了。
也是,我不過偏房所生,與尚書府相比,我的幸福,又算得了什麼?
不出我所料,曉鳶入府第二天,派人叫我到她房裏。
你總是偷看他,我都看見了。
你與他並非親生兄妹,如他般優秀的人,你動心也屬正常。
我們馬上要定親了,你最好注意一下你的舉止,他是我的人。
女孩子家名節最重要。
我沉默著聽完她的數落,心中泛起淡淡的苦澀,忽然間身心俱疲,轉身離去的一刻,曉鳶的話卻讓我重重一驚。
你是蓮妖,對吧。
不用太吃驚,我幼時也曾隨人學過一些旁門左道之術,你的身份,我也是見了那株紅蓮才猜透的。
我乏了,你下去吧。
我不記得那天是怎樣回到自己房間的,不長的一段路,卻走了很久。看得出來,那個曉鳶也很愛青離,而我無論從家世或利用價值來說,都無法與她相爭。
青離的心,是我最後的籌碼。
第二天一早,我決定去找他。一路上,又聽到不少青離與“少夫人”柔情蜜意的傳言。我蹙眉,卻無法克製心中漾起的酸意,深呼吸,輕輕推開青離的門。
他見我來,擱下手中的筆,笑得一如從前溫柔。
我沒有言語,瞥向桌上,紅色的方紙,瀟灑的字跡,是一張張刺目的請帖。與曉鳶定親宴的請帖。
連芝,你怎麼來啦。
……
怎麼,大哥要成親了,你不開心嗎?
眼睛有些酸澀,我用力讓自己笑得真誠,告訴他我很開心。
連籌碼都丟掉的人,有什麼資格插手賭局?未賭先輸。
大哥,連芝再為你跳一舞吧,就當作送給大哥的賀禮。
他說好。我們來到院中,我使出百年來積累的舞藝,來完成這最後一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