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還有什麼是不會變的?連展涼顏都不喜歡金雨朵了,連她都不喜歡展涼顏了,還有什麼是不能改變的?
梅牽衣雙手枕在腦後,隨意躺著,閉著眼,感受著眼皮處廟裏燭火映出的紅光,想著展涼顏說的話。
“朵朵是小名,並不一定就是她名字裏有個‘朵’字。她說爹帶娘回家,也不一定就是說她家住在金陵。我想,我是認錯人了。”
認錯人了啊,要命的認錯人了!輕飄飄一句話啊,一句話!
心裏說不出的滋味在翻滾,五味陳雜極難受。明明那些事情對現在而言不曾發生,也不會發生了,但聽到這樣的真相,還是忍不住難受。
怨啊。卻說不出是怨什麼。他心裏一個當初的朵朵,就成了她無論付出再多都逾越不了的障礙;他一句認錯了人,當初她所有的迷戀與瘋狂,都抵不過他一句認錯了人。
為什麼當初沒想到認錯人啊!
她在夢裏喊著,眼淚無意識地流著。現在告訴她認錯了人,讓她覺得,當初的她,全部都是一場笑話了。輸給了對她的愛,她認了,可是,卻沒想到,輸給的隻是一個“認錯了”……
燭火仍舊爆著燈芯,不時地劈啪兩下。
閉眼假寐的展涼顏聽著另一邊的人呼吸均勻下來,知她已經熟睡。輕輕起身,在她身邊坐下,靜靜地望著燭火跳躍下,白皙又泛著紅暈的小小瓜子臉兒。長睫輕翹,在眼瞼下投下一片陰影,掩著那對水晶晶的黑眼珠,笑起來的時候,老是彎彎地,彎成一個小月牙兒。秀挺的俏鼻,托腮思考時,眉心會皺,鼻頭也會輕輕皺起,讓他老是想去刮一刮。紅潤微翹的櫻唇,喜歡用兩顆門牙咬著左邊下唇,然後又忽然笑開,甜甜軟軟地喊他“哥哥”,聲音清脆又帶著嬌軟,稍帶一點討好時,會讓人的心都不自覺融了。
怎麼會認錯人呢?明明是他的朵朵,一顰一笑全是他的朵朵。保護他的朵朵,喜愛他的朵朵,他怎麼會認錯人,怎麼可以認錯人呢?
牽衣,牽衣……
“那真的朵朵在哪裏?你既然那麼喜歡,怎麼不去找呢?”
要去哪裏找啊,牽衣,告訴我,去哪裏找她會回來?不敢找啊,朵朵。你把我忘得這麼徹底,連提都不能提;我傷你傷得那麼深,連想都不敢想……
啪啪地,梅牽衣在夢裏覺得好像下雨了,暖暖地,滴在她臉上,仿佛帶著夏天的暑氣,悶熱過後的一場夏雨。然後她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她夢見兩個小孩,扒著濕地,鬼鬼祟祟地從草叢中鑽出來,全身都是髒兮兮的。稍大的男孩四周張望一番後,摘掉小小女孩頭發上的草屑,然後拉著她到水塘邊。
“朵朵,你洗洗臉。”
小女孩趴在水邊澆起水洗著臉,小男孩則趴在另一邊,半邊身子懸在水塘上,努力地去摘離岸最近的一朵荷花。他的指尖好不容易夠著那荷花時,人已懸空一半,用力折下那荷花時,眼見著一撲便要撲進了那水塘裏。在一邊洗臉的小女孩,眼尖地看到,驚叫一聲“哥哥”,連忙跑過去,抓著他的腳就往後拖,這才讓他免於紮進水裏去。
獲救的小男孩滿臉都沾著泥,就剩一雙眼睛笑得亮晶晶的,舉著左手上幹幹淨淨的一朵荷花遞給小女孩。“朵朵,這個給你。”
然後,嘩啦啦地下雨了,小男孩右手上的大荷葉成了他們的傘。他們一起頂著那綠色的傘,一直跑,一直跑,踩著青草地,拂過小樹枝,好不容易到了有屋子的地方,便一溜兒鑽進了屋簷下,才終於有了避雨的地方。荷葉傘沒起到什麼作用,夏雨一澆,兩個人都髒兮兮濕淋淋的,但護在懷中的那一朵荷花卻完好無損,沾了點雨滴反而更嬌豔漂亮了。
他們把荷葉上接到的一點雨水分著喝了,然後小男孩手上幾下翻折,把荷葉折成一個帽子形狀,戴在了小女孩的頭上。
小女孩笑眯眯地摸著帽沿說謝謝,捧著荷花踮腳親了親小男孩的臉頰,得到的回報卻是沾滿泥巴的唇。小男孩有些羞赧,還是不太習慣小女孩這種表達喜愛的方式,卻又忍不住笑了起來,伸手幫她把唇上的泥巴揩了去,然後走到簷下伸手接著雨水,把臉洗幹淨了,回到小女孩身邊,也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道:“嗯,哥哥也喜歡朵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