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逐漸透骨時,金陵飄了一場早雪,略略染白了地上的殘葉。
到早晨,晶亮的雪還在揚揚飄著,但實在是太小了,不管是對想賞雪的人,還是對厭棄雪天的人,都沒有造成什麼影響。
梅牽衣練完功,收鞭在手,冬枝連忙遞上披風幫她係上,催促她趕緊回去。她抬頭望著空中晶亮的雪塵,微微眯了眯眸。這樣的雪,星塵一般,細小,但卻閃閃發亮,像空中舞著的精靈。
忍不住抬手,疼他們落在袖子上,一小片一小片的冰晶雪朵。
第二次見了啊。
“你看,你看,好亮的雪!發光了!”
那個時候,她一直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他。叫樓主,她嫌生分;叫名字,又不大自在;喊哥哥,她已經有了個哥哥。所以,琢磨了大半年,她也沒想出來一個恰當的稱呼,他也不告訴應該怎麼叫。因此,就是一直喚著“你”。反正,隻要這樣喚,他能明白是對他在說話就行了。所以,盡管那天船上有別人,盡管她趴在窗邊看著外麵,他也能知道她是在跟他說話。
那天的雪,其實也就是這天的雪。
那天江上寒風,極冷。她已經裹成了個小粽子,但是因為雪很漂亮,所以,她小臉凍得紅撲撲了,也一點兒都不介意。那個被她喚做“你”的人,聽到了她的驚呼,給她裹上了他暖紅色的披風,帶著她出了船艙。船頭風更大,更冷,隻一會兒,她就冷得縮著脖子蜷在了他身邊,想在他身上取暖。可惜,他穿衣很少,一點兒都不溫暖。
亮晶晶的雪一片一片地落下,通過那飄渺迷茫的天地之間,落在江麵,連個漣漪都不起,直接消失了。很安靜,很安靜的樣子。
他忽然輕歎了一口氣,側頭看著冷得打顫的她,道:“牽衣,想不想去靈嬰島?”
他當時的眼裏應該有憐惜,有妥協,還有無奈。當時的她有沒有看明白?梅牽衣已經不記得那時候的心情了,隻知道當時的她,很開心地說:“好呀!”
她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想起了這件小事,或許是當初那個冬天太冷,讓她記憶猶深吧。在梅莊,平時她就不怎麼出門,到冬天,更是一日到晚房裏都燒著火盆,烤得暖烘烘的,從來沒讓她冷著。
入冬變冷時,展涼顏來過一次,莫名其妙,就是來看了看,最後在她暖入三春的房裏坐了一會兒後,什麼也沒說,繼續去找那不知是被關押還是早就被殺的關護法去了。靈嬰樓的事情如今全部交給了他,就算蕭韶他們認為需要定期向她彙報,這個工作也是交給了展涼顏,因此,他也總時不時地來梅莊探一探。但又怕被人起疑,所以向來是來無影去無蹤,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
放下手臂,收回散漫的思緒,才剛走出練武場,就看到裹著狐裘的金雨朵往這邊來了。白雪雖薄,襯得她臉頰染暈,頗有一番嬌媚風韻。她行動步伐頗有些急促,梅疏凝在後麵追著,叫她當心一點兒。旋即又一個躍身,踏著輕功追至她身邊,扶著慢走。金雨朵回頭嗔怪了他一下,似是怪他多事,拖了她的後腿,但腳步卻也不知不覺地慢了下來。
梅牽衣捏了捏額角,禁不住笑了笑。金雨朵前些日子剛被診斷出有孕,兩家人小心翼翼照料著,梅疏凝傻嗬嗬地樂了半天了,自此是跟前顧後,寸步不離地照料著。倒不知這會是什麼事情,讓她這麼著急了。
金雨朵抬頭看到她時,又是鬆了一口氣,又是著急地又加快了腳步,輕輕拍了拍胸口,道:“牽牽,迎親的人都已經到了城外了,你怎麼還在這裏練功?大家到處找不到你。”
梅牽衣看著梅疏凝小心翼翼地跟上扶著金雨朵,唇角笑意加深,道:“不是未時三刻嗎?我今日起得早,看到下雪了出來轉轉,正要回去呢。”
今天是譚家來迎親的日子,梅莊嫁女,排場自然不能含糊。原本應該一早就挖著新娘子梳妝打扮的,結果卻發現新娘子不見了,還不叫大家好找。梅牽衣似乎並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隻跟著上前也扶著金雨朵往回走,道:“金魚姐姐別擔心,我看著時間呢。這不是想著今日一過,以後要再在家裏練功,可就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