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住在的院子有兩顆梨花樹。早春二月天氣尚寒,高築的院牆圈住一方溫暖。枝椏上結滿泛著淺黃色的雪白花苞。有些已悄悄綻開雪白的花兒瓣,散出淡淡的清香。
碧芙攙著殘月站在梨花樹下,看著滿樹似開未開的梨花,多日以來,難得殘月憔悴的容顏漾開恬靜的淺淺笑意。
還記得小時候,她還是長樂國的公主時,住的院子裏就有梨花樹。姨娘經常抱著她坐在梨樹下,摘下幾朵雪白的梨花戴在她頭上,誇她是世上最美麗的公主。她則摟住姨娘的脖子,拖著嫩嫩的長音撒嬌說。
“姨娘也是世上最美麗的姨娘。”
每每這時,姨娘都會一愣,美麗的眼裏盈上一層水色,之後緊緊摟住她,寵溺地親吻她的額頭。
殘月摘下一朵半開的梨花別在發間。雪白的花趁著她憔悴的絕美容顏,愈顯得清麗脫俗似不染凡塵的仙子。尤其是那眼角眉梢不經意流出的病態,任誰見了都忍不住心頭狠狠一酸。
“姑娘真是美得讓人心顫,怪不得皇上對姑娘這般好。”碧芙居然看得也有些晃神,發現殘月麵上笑意凝固,碧芙趕緊閉嘴。
殘月微寒的目光掃過碧芙,悶笑一聲,“喜歡?哪個皇上?一個看皮囊,一個看價值。都不是真心。”
“能這麼想就對了!”梨花樹交錯的枝椏後,傳來一道清冽的聲音。
殘月就知道來人是誰。猶自仰著頭,似在看滿枝的花苞,也似在看枝椏交錯間的那一片蔚藍天空。淡漠的聲音,隱著一絲歎息。“靈伊,好久不見你了。”
“一年多了。”梨花樹後,走出一道青色身影。雪白的臉頰平凡無奇,沒有絲毫情緒,一對清麗的眸子卻異常有神,就如閃爍璀璨光芒的冰淩。
殘月看向靈伊,她曾見過靈伊的真容,也是個絕色佳人,一張平庸的人皮麵具盡掩鉛華。“你說,時間為什麼過的總是這麼快?”若能停駐在兩年前多好,即便時不時要去殺人,至少那時的她沒有煩惱。
靈伊睨了殘月一眼,站在她身側,“不覺得。”
殘月失笑,水眸漾起些許光彩,“因為你怕任務失敗,死在敵人手中,每天都過得漫長。我以前也和你一樣。”
尤其是在宮裏這兩年,明爭暗鬥猶走刀口劍鋒,稍有不慎不但失了帝王的恩寵,還會死在那些女人的鋒牙利爪之下。真真不如殺人來的痛快,一刀下去,鮮血飛濺。
“影衛沒幾個命長的。”靈伊似歎非歎,冷眼睨向殘月,“也沒幾個像你這樣主動尋死的。”
殘月眸光飄遠,染上一抹悲涼。
“哼,真傻。”靈伊隨手摘下一朵花苞,在纖白的指間碾碎。“閻王令,劇毒無比,頃刻斃命,這得多大勇氣。”
他們五個活著走出人間煉獄的人,舌下都埋有這種毒。其中兩個已因任務失敗,咬破毒囊死在閻王令下。殘月能死裏逃生活下來,多虧雲離落及時點住她的大穴,之後又用龍血為藥引維持。想解這種毒,除非有長樂國的鎮國之寶靈芝桃。而長樂國已在十二年前滅國,靈芝桃也早不知去向。
“就像你之前說的,是執迷吧。”執迷得為了成全他的大業,而選擇自殺。
冷風吹過,殘月忍不住咳嗽起來。碧芙趕緊取來披風給她披上,之後不住幫她順背。
靈伊瞪著殘月,當年那個殺人不見血的殘月,那個讓人見到半月形刻痕嚇得肝膽俱裂的殘月,雖然冷酷無情卻也活潑討喜的殘月,當下居然自殘到這般病怏怏的地步。靈伊的心底徒然升起一股怒火,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