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早已降臨,淡月自樹梢慢慢爬起,秋蟲清鳴,使得天地間充滿了一種安謐恬然。
風行烈自入靜中醒來,這幾天,盈散花嚴禁他妄動真氣,但卻另傳了他一套吐納之法,用以調身調心,靜坐安神。
木門吱呀一聲開了,換過一身衣裙的盈散花走了進來,新浴過後,秀發隻是以布巾包起,猶在滴水,她很是自然地在床邊坐下,一反往常的態度,平靜地道:“小風,師姐有事要離開一段時間,暫時無法繼續照顧你了。好在你堵塞的經脈已經全數打通,也算稍有自保之力,小心一些,當無大礙。”
風行烈凝望著她秀逸恬美的側麵,心中忽然湧起一陣難以言喻的酸痛,低聲道:“是,這段時日,多煩盈師姐費心了。”
盈散花欣然地點點頭,微笑道:“我雖暫時為你恢複了武功,但畢竟治標不治本,種魔大法留在你體內的隱患尚未消除,隨時可能複發,所以你最好去找義父給你徹底診治,他所住的地方,我會給你地圖。此外更重要的一點,便是你體內那種奇異的生氣,恐怕連義父也未必能解決。”她頓了一頓,不帶感情地道:“那道生氣看似對人體無害有益,更是在種魔大法抽取你精氣時,保了你一命,但長此以往,是禍非福。”
風行烈一驚,道:“師姐此話怎講?”這段日子,他幾乎將所有的事情都說了出來,隻是鷹緣那件事,他卻下意識地略過。一來時間太過久遠,二者他自己雖有猜測,卻不確定是否為鷹緣所救。
盈散花冷笑一聲,道:“燎原真氣是世上最剛烈最淩厲的真氣不假,但你的身體可不是鐵打的,那一生一死兩道真氣,在你體內形成一個天然的戰場,尤其是二者的品質較之你目前的燎原真氣都高上一籌。因此,在短期內,這兩道不相上下的真氣,互相爭鬥,留下的空窗,會導致你飛速進步。但一旦你修為到了一個瓶頸,這便會成為你致命的桎梏,除非你胸無大誌,根本不在乎自己的修為高低,否則最多二十年,你便會嚐到這種苦果。”
風行烈臉色劇變,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喃喃自語道:“可是,那個人根本沒有理由這麼做啊……”
盈散花站了起來,纖手按在風行烈肩上,不輕不重地擰了一下,微嗔道:“小風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我早說了,那人要對付的顯然是修煉道心種魔大法的龐斑,他找不到龐斑或是正麵對付不了他,便隻能找你。這道生氣隻需令龐斑的魔種不能全功,便算他贏,你不過是池魚之殃,誰會刻意去對付你?”
風行烈臉色陣紅陣白,忽然猛地站了起來,沉聲道:“師姐,我要去武昌找一個人。”
盈散花懶懶地坐下,絲毫不感驚訝道:“說來聽聽。”
風行烈乍逢打擊,驚怒之下,反而沉靜下來,道:“三年前我曾遇到西藏活佛鷹緣,也因此之故離開邪異門,此事也不必贅言。但當時鷹緣曾將鷹刀贈我,但我卻窺不破其中奧妙,因此托人將鷹刀暫放武昌韓家……但此時看來,恐怕還用得著這把刀。”
盈散花拍了拍手,道:“解鈴還須係鈴人,想法不錯。”她忽然一笑,道:“不過呢,師姐覺得,其實你去不去都無所謂了!這些和尚尼姑口頭上最重因果,當初想必便是鷹緣在你身上種下這一道生氣以對抗龐斑,但同時他將鷹刀留給你,則算是給你留下一條生路。若你能搶在三年內,悟出鷹刀的奧秘,則無論魔種生氣,都奈何你不得。而你現在才想起,在他虧欠早已還清,在你隻能說是無緣,這就是兩頭堵的手段,說來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怨你不得。”
風行烈頹然坐倒,道:“那麼以師姐之意,該當如何?”
盈散花笑吟吟地在他臉上輕輕擰了一下,理所當然地道:“當然是去把鷹刀再拿回來啊!”
風行烈摸著臉頰,哭笑不得,道:“師姐的想法天馬行空,非小弟所能揣測,請賜教。”
盈散花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嬌聲道:“拿來送鐵匠鋪子裏熔了,為我家小風解恨好麼!也順便叫那死禿驢知道,一貨休想賣多家!”
……
武昌韓家大宅。
天色已黑,一道人影在宅東偏僻處翻牆而入,停也不停,便往園西的雜物室和糧倉掠去,熟練地打開糧倉的門,閃了進去。在黑暗裏,他的身形毫不停滯,便像現在還是白天那樣。到了離門最遠一端處,他無聲無息地離地升起,輕輕躍往糧倉頂的一個小閣樓內,原來是個放置雜物的地方,此人舍樓梯不用,顯然是不想在樓梯上留下腳印。
那人吹了下口哨,有點得意地道:“方夜羽呀方夜羽,任你想破腦袋,也不會想到我躲到這兒來呢。”
早晨韓柏被魔宗方夜羽及鷹飛截住,原本以為已經免不了一場大戰,孰料那看似老謀深算的鷹飛,卻在問過他幾句話後,便默然不語,不再阻攔,任憑韓柏大耍嘴皮子,竟然成功地和方夜羽訂下絕不公平的“十日之約”。
忽然,一個懶洋洋的男聲自夜裏傳來,此人聲音飄渺,似乎在很遠的地方,又似乎就在身邊,“此地果然不錯,因為咱們魔宗尚未公開與八派聯盟交惡,因此對這武昌韓府不得不略作麵子上的顧忌,更不可能搜到這小倉庫裏來。韓朋友的想法確實妙極,深明燈下黑的精髓!”
韓柏打了個冷顫,險些從屋梁上掉下來,苦著臉道:“鷹兄,鷹大哥,鷹大爺,剛剛小魔師才答應了十日之內不找我麻煩,你轉臉就追過來了,也太不英雄好漢了!”他直覺鷹飛對他並無多少惡意,因此才敢如此大膽。
鷹飛輕飄飄落在對麵的屋簷上,吊兒郎當地道:“韓兄也才說是夜羽答應的啊!在下何曾多說過一句話?”
韓柏愕然道:“你不是他的手下嗎?”
鷹飛伸直了雙腿,也不顧屋梁上的灰塵蛛網弄髒了他雪白的衣服,雙手枕在腦後,舒服地躺了下來,道:“我是夜羽的朋友。”
韓柏的魔種敏銳地感受到對方並無半分殺氣,試探著問道:“鷹兄看起來不像是來取小弟性命,未知有何見教?”
鷹飛瞥了他一眼,道:“原本是想問幾句話的,先前你滿口胡言,也太把別人當傻子。不過,現在忽然又不想問了。”他頓了一頓,歎道:“若不是我早知那老鬼連兒子也狠心不要,還真要以為你是老鬼的私生子呢!”
韓柏大奇道:“鷹兄似乎和赤老淵源匪淺,但為何又要相助小魔師對付他?”
鷹飛沒好氣地道:“看來你當真對江湖一無所知,否則怎會不曉,赤老鬼也勉勉強強算是我的師父?”
此人竟然是赤尊信之徒?韓柏隻覺得世事之奇,當真令人無所適從,但他亦明白這鷹飛為何會對自己手下留情了。韓柏哈哈一笑,道:“鷹兄看起來怎麼也不像是喪心病狂的弑師狂人,倒讓小弟越發一頭霧水了!”
鷹飛忽然一笑,並不答他的話,而是悠然問道:“韓兄一定要和夜羽作對?”
韓柏搔搔頭,無奈道:“夜羽兄肯放過在下嗎?”
鷹飛似乎對他的回答早有準備,道:“隻需韓兄拜我為師,夜羽自然會給我這個麵子。”
韓柏一呆,道:“鷹兄似乎很是年輕?這麼急便要收徒麼?”
鷹飛坐了起來,歎道:“我倒不急,隻不過你的性命卻等不及!無論你與赤尊信有何關係,隻需一個頭磕下去,立刻一筆勾銷!劫走靳姑娘的罪過,自然也可以不計較。否則你以為你可以活著看到明天的太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