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江湖名宿(2 / 3)

兩人在屋外望月看水,屋內眾人幾輪酒罷,餘泣鳳眼望窗外兩人,淡淡的道,“池雲為何不入席?”唐儷辭喝了不少,臉色仍然白皙潤澤,微微泛上一層極淡的紅暈,氣色極好,“想必是又對什麼事不滿了。”言下輕歎一聲,“池雲性子孤僻,方才就似乎對劍王殺死那刺客之事十分不快,我實在想不明白。”餘泣鳳道,“哦?難道他以為刺客不該殺?”唐儷辭眼眸微睞,已有幾分醉意,“這個我便不明白了,人總都是一條命,能不殺,自是不殺的好。”餘泣鳳淡淡的道,“婦人之仁,唐公子若是如此心軟,怎配擁有如此家當?”唐儷辭小小打了個酒意熏然的哈欠,“這個……便不足對外人道了……”江飛羽一旁陪坐,皺眉道,“這個……唐公子似乎已經醉了,我先送他回去吧,大家繼續。”餘泣鳳在唐儷辭肩上一拍,唐儷辭微微一震,似乎越發困了,伏在桌上睡去。江飛羽將他扶起,對各人行禮告辭。

走到門外,池雲一手將唐儷辭接去,古溪潭請江飛羽繼續陪客,他送池雲二人回去。

回到雁門,將唐儷辭送回房間,古溪潭忍不住道,“池兄說唐公子千杯不醉,恐怕未必。”池雲冷眼看著床上的唐儷辭,“老子說出口的話,就如放出的屁,貨真價實,絕對不假。”他瞪著床上的人,“你還不起來?”

“我若起來,便要露出馬腳了。”唐儷辭閉目微微一笑,“古少俠方才也飲過酒,難道沒有什麼感覺麼?”古溪潭微微一怔,略一運氣,“這個……”他臉色一變,“酒中有毒!”唐儷辭睜開眼睛,“不妨事,隻是小小砒霜,以古少俠的內力修為,不致有大害。”古溪潭心中苦笑,雖然毒量甚微,絕難發現,但吞在腹中也是不妥,看他神態安然,似乎說的隻是多吃了兩口鹽巴,三兩胡椒粉而已,“是誰下的毒?”

“畫眉館新雇的一名小廝,傍晚有人出價一萬兩銀子,要他在今晚酒宴之中下毒,毒量不多,若非喝下十壇美酒,不致有事。”唐儷辭語調溫和,笑容很是愉快,“餘泣鳳想必很快能察覺酒中有毒,想必很快能發覺是誰下毒,想必又很快能逼問出有蒙麵人出價萬兩買通那人下毒。”古溪潭駭然道,“這豈非和方才苟甲之死一模一樣?難道方才那幕後之人再度出手,要下毒毒死雁門上下?”

“下三濫的手段聰明人最多施展一次,既然苟甲已死,他絕不可能冒如此大風險故伎重施。”池雲冷冷的看著唐儷辭,“你在搞什麼鬼?”

“我之平生,最討厭一件事。”唐儷辭微微一笑。古溪潭問道:“什麼?”唐儷辭道,“最討厭有人和我鬥心機。”古溪潭道,“這個……隻怕世上大多數人都很討厭。”唐儷辭道,“不錯,我也隻是個很普通的人。”池雲涼涼的道,“你到底是人是妖我還搞不清楚,不過老子隻是想知道那毒是不是你下的?”古溪潭聞言嚇了一跳,隻聽唐儷辭微笑道,“是。”

“你到底在搞什麼鬼?想要毒死幾十個什麼江湖大俠,揚名立萬?”池雲冷笑。唐儷辭愜意的閉目,床上華麗的絲綢錦緞映著他秀麗的臉頰,繼續微笑道,“你們二人,都以為今曰餘泣鳳殺人之事並不單純,是麼?”

“不錯。”古溪潭道,“雖然頗有可疑之處,然而並無證據。”唐儷辭道,“既然有人能在餘泣鳳進門之前一天買凶殺人,證明雁門還有奸細,而你我並不知他是誰,苟甲死得如此湊巧,也許是餘泣鳳幕後指使,也許不是,對麼?”古溪潭頷首,“正是。”唐儷辭道,“那刺客死不死無關緊要,重要的是苟甲已死,線索斷去,雁門眾人卻以為劍王英明,歡欣鼓舞,你和池雲對此事十分不滿,卻又無可奈何,是麼?”古溪潭再度點頭。唐儷辭又微微一笑,“沒有證據,不能指認凶手,所以不能和劍王鬧僵,請客吃飯拉攏感情還是要的,然而東施效顰,玩上一把,也是不妨。”

古溪潭腦筋轉了兩轉,方才恍然——這人沒有確鑿證據指認餘泣鳳明為除奸,實則殺人滅口,於是指使酒樓小廝給眾人下毒,無論主謀是不是餘泣鳳,必定在席,在席就要喝他下的這一杯毒酒。這下毒手法和今曰買凶殺苟甲之法一模一樣,其他人隻會以為那幕後主使再度出手,發覺此事並未完結,心中警醒。而真正的幕後主使自然明白這是有人栽贓嫁禍,但腹中飲下毒酒,手中抓住小廝,隻得到一句“有蒙麵人出價萬兩”,卻依然不知是誰下毒陷害,也許是唐儷辭、也許不是,這個啞巴虧和今曰大家所吃的一模一樣——他哭笑不得,“唐公子,就算此計大快人心,然而砒霜畢竟是殺人之物,若是喝得太多,也是要命的。”唐儷辭微笑道,“嗯……要下毒,自然是要下殺人之毒……對了,方才劍王對池雲你十分關心,我已告訴他你對他十分不滿,曰後你在他麵前不必強裝客氣,就算是拳腳交加,破口大罵,他也不會見怪的。”古溪潭被他此言嗆了一口,“咳咳……”池雲冷冷的道,“你倒是費心了。”唐儷辭微微一笑,“客氣、客氣。”三人心知肚明,餘泣鳳若真是刺殺苟甲的主謀,發現池雲對其有所懷疑,必定要有行動,唐儷辭實言告之,乃是以池雲為誘餌,以求證實大家心中疑惑。如果池雲遇襲,那餘泣鳳多半便有問題,這道理餘泣鳳自然明白,就看方寸之間,究竟是誰敢出手,一賭輸贏了。

“現在畫眉館想必形勢混亂,”古溪潭靜了一靜,略一沉吟,“我和唐公子都有飲酒,都中了毒,池兄沒有喝酒……這樣吧,池兄和我回去救人,唐公子還請在此休息即可。我們就說發現酒中有毒,回來擒凶。”唐儷辭閉目含笑,揮了揮手,“我在此休息。”

兩人一起離去。

房中一時安靜,周遭寂靜無人。

“嗚……嗚……咿唔……”床邊竹子編就的站轎中,鳳鳳搖晃著邊框,一雙大眼瞪著唐儷辭,眼神烏溜專注,仿佛對他離開這麼久十分不滿。唐儷辭坐了起來,看著鳳鳳,伸手將他抱了起來,輕輕摸了摸他的頭,鳳鳳揪住他的頭發,不住拉扯,眼睛頓時亮了,仿佛他生存的意義就在於拉扯唐儷辭的一頭灰發。他輕歎了一聲,靜了一會兒,“鳳鳳,有人說我控製欲太強,不分敵我……叫我要改、叫我要做好人……但是……但是我不知道怎麼做才是個好人……”他抱著鳳鳳仰後躺倒在床上,輕輕的道,“沒有把餘泣鳳和那些賓客當真一起毒死,便算做了好人了吧……”

“嚓”的一聲輕響,門外草叢中有物微微一動,隨即“乓”的一聲窗戶打開,一陣疾風撲麵而來,風中一劍穿窗而入,直刺唐儷辭胸口。唐儷辭懷抱鳳鳳,剛剛聞聲坐了起來,刹那正正迎向劍鋒,來人劍上加勁,正欲一劍刺穿兩人,突地“錚”的一聲脆響,手上一輕,劍刃驀地折斷,“霍”的一聲激射上天,“篤”的一聲釘入橫梁,竟下不來了。來人大驚,正要拔身後退,手上一緊,唐儷辭白皙的手掌將他的手連同劍柄一起拉住,“且慢!”那人驚駭欲絕,左手一沉往他頭上劈下,唐儷辭左手一托,隻聽“啪”的一聲那人左手劈正自己握劍的右手,手腕奇痛入骨,“啊”的一聲叫了出來,“你……你……是人是鬼?”

“是人。”唐儷辭握著他的手不放,微微一笑,他容色秀麗端莊,在那人眼裏看來就如見了活鬼,隻聽他繼續道,“還是個好人。”那人情不自禁的退後一步,唐儷辭往前一步,懷裏的鳳鳳在刀光劍影中半點也不害怕,吮著手指,十分好奇的看著來人——那是個黑巾蒙麵的年輕人,一頭黑發,身材修長,看模樣十分英挺——他突地拉住來人的蒙麵巾,不住扯動,“呀呀”一聲,那蒙麵巾應手脫落,露出來人的麵容。唐儷辭任鳳鳳伸手去扯,也不阻攔,看了那人一眼,“原來是樸前輩門下黎兄,失敬、失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