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無間之路(2 / 3)

沈郎魂引燃“碧笑”,那塊鵝卵大小的碧綠珠子騰起二尺來高的火焰,沈郎魂剖開魚肚,自暗器囊中取出一支三寸來長的銀針,串住滑鱗彩翅,慢條斯理的烤著。

魚香陣陣,緩緩飄入岸邊風景如畫的樹林之中。

鍾春髻人在馬上,怔怔的看著母江中的那條小船,他就在船上,甚至、正在烤魚。她不明白為何她要從碧落宮中出來,又為何要跟著他的行跡,為何要時時勒馬黃昏,隻為看他一眼?離開月旦,她心裏是不情願的,但唐儷辭要離去,她卻放心不下,定要時時刻刻這般看著他,心中才能平安……這是……這是什麼感覺?低頭看自己勒韁的手掌,雪白的手掌中一道紅痕,有些疼痛,她心裏有些清楚——自己最企盼的情景,是和月旦與唐儷辭在一起,永遠也不分離,但……這是可恥的念頭,是不可提及的邪念。月旦和儷辭,終究是全然不同的人。

正在她望著江上的小船,呆呆的想自己心事的時候,突爾樹林之中,有人影輕輕一晃。她驀地驚覺,“什麼人?”

不遠處一棵大樹之後,有人微微傾身,黑衣長袖,黑布為帽,微風吹來,衣袂輕飄。鍾春髻心中一凜,“你是誰?”她手腕加勁,此人藏身林中,她絲毫不覺,顯然乃是強敵,心中已定退走之計。

“知你心事的朋友……”微風掠過黑衣人質地輕柔的衣袍,他低聲道,聲音低沉動聽,一入耳,就如低聲說到了人心裏去。鍾春髻喝道,“裝神弄鬼!你是什麼人?”

“我是唐儷辭的朋友。”黑衣人低聲道,“我知道你很關心他,他的故事,你可想知道?”鍾春髻一怔,“他的故事?”黑衣人從樹後走出,緩緩伸手,拉住她“梅花兒”的韁繩,“我是他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你想知道他的故事,就和我一起走。”鍾春髻一記馬鞭往他手上抽去,喝道,“放手!你我素不相識,我要如何相信你?”黑衣人低沉的道,“憑我能殺你,卻沒有殺你。”言罷“啪”的一聲那記馬鞭重重落在他手上,他的手其白如玉,馬鞭過後一道血痕赫然醒目。鍾春髻一呆,心中微起歉疚之意,“你為何要告訴我他的故事?”黑衣人低聲道:“隻因他要做危險的事,我不願見他,但又不想他一錯再錯。我知你很關心他,所以,希望你去阻止他做傻事。”他一邊說,一邊牽馬,不知不知,鍾春髻已被他帶入了樹林深處,漸漸遠離了母江。

“既然你是唐儷辭的朋友,為何不以真麵目見我?”鍾春髻上下打量這個神秘的黑衣人,眼見他穿著一件寬大無比的黑袍,根本看不見身形如何,頭上黑布隨風飄動,亦是絲毫看不見本來麵目。然而其人武功絕高,一步一牽馬,絲毫不露真氣,卻能摒絕氣息,令人無法察覺他的存在。黑衣人低聲道,“想見我的真麵目,可以。不過你要先答應我,聽完唐儷辭的故事,你要幫我阻止他。”鍾春髻好奇心起,暗道我就聽他一聽,且看這人搞的什麼鬼!“好!你告訴我唐儷辭的故事,我就幫你。不過你要先揭開頭罩,讓我一看你的真麵目。”黑衣人舉袖揭開黑布頭罩,陽光之下隻見其人唇若朱砂,膚色潔白瑩潤,眼線斜飄,眉線極長,猶如柳葉,容貌有一種異於常人的沉鬱妖魅,令人入目心顫。

鍾春髻呆了一呆,她本來以為這人遮住顏麵必定奇醜無比,結果此人非但不醜,竟是生得妖魅非常,那身上的氣質不似人間所有,就似鬼魅地獄中生就的奇葩。“你……”

“我姓柳,叫柳眼。”黑衣人低聲道,“是和唐儷辭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小的時候,他叫我大哥,長大以後,他叫我阿眼。”

“他……他出身何處?”鍾春髻目不轉睛的看著黑衣人柳眼,此人相貌非常,不知何故,她覺得他並非在說謊,“聽說他是國丈義子,但並非出身皇家。”

“他雖然不是出身皇家,也和出身皇家差不多。”柳眼聲音低沉,略帶沙啞之聲,卻是說不出的動聽,“他的父母非常富有,從他一出生,過的就是比帝王還帝王的生活,嬌生慣養,小的時候,他脾氣很壞,虐待小貓小狗、打傷家裏的傭人司空見慣。”鍾春髻聽在耳中,心中將信將疑,隻聽柳眼繼續道,“長到十歲,在家裏一切惡事都已做盡,再無趣味,他從家裏逃了出來,結識街頭為非作歹的同齡混混,到處惹是生非,除了殺人之外,可說世上一切能做的事,不論好壞,都被他做盡了。”鍾春髻忍不住道:“當真?實是令人難以相信……”柳眼繼續低聲道,“他所做的種種事情,我都和他同路,何必騙你?而後他在混混中建立聲望,十三歲的時候成立三城十三派,控製了他家周近三個城市十三個城鎮的黑道場麵,如果他一直這麼混下去,日後會成就什麼事業,誰也不知道……”鍾春髻越聽越奇,如果唐儷辭小時真是這等胡鬧,怎會在江湖上絲毫不曾聽過他的名頭?柳眼道,“所以我對他說,如果他再這樣下去,將是一條不歸路,他控製欲太強,不是好事,如果他不想再過這麼複雜的生活,就要洗手退隱,做好人。”鍾春髻道,“聽來你倒是好人。”

柳眼低沉沙啞的道,“我救過他的命,我們感情很好,雖然我的話十句他有九句不聽,但是這一句,他卻聽了。”鍾春髻眉頭揚起,“他退出黑道,改作好人了?”柳眼道,“嗯……從他十三歲一直到二十歲,一直遵照我的話,循規蹈矩。不過他天生不是淡泊無欲的人,他心裏深處想要的東西太多,他的各種yu望無窮無盡,家裏雖然有權有勢,在別人眼裏早就成為焦點,但是他希望成為萬眾焦點,所有的稱讚、羨慕、迷戀、怨恨、嫉妒、困惑如此等等,如果沒有集中在他身上,他就會焦慮、煩躁、猜疑,最後爆發偏激的情緒。有一天,他父親招納天下賢才,成立了名叫‘銅笛’的一個組織,他和我都在其中之一,但是經過重重選擇、考驗、測試之後,他父親選擇了另外一個人作為組織的中心……”柳眼停了下來,“他接受不了這種現實,所以他要和我們同歸於盡。”

鍾春髻失聲道:“同歸於盡?”柳眼淡淡的道,“不錯,得不到想要的東西,他就把它毀掉,而且要毀得幹幹淨淨徹徹底底,灰飛煙滅了才甘心,唐儷辭就是這樣的性格。”他不等鍾春髻疑問,接下去道,“然後我們僥幸沒死,偶逢奇遇,來到中原,失去了所有的一切,身上沒有一個銅板,為了活下去,我們四個人中間有一個人出門賣藝,他叫方周。”鍾春髻一怔,“三聲方周?原來周娣樓的不世奇才,竟然是你的兄弟。”柳眼低聲道,“他也是唐儷辭的兄弟,他卻從來沒有告訴任何人。我以有方周這樣的兄弟為榮,而他……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想法。”鍾春髻道,“原來你們不是中原人士,難怪之前從未聽說你們的名號。他……他為何不肯說方周是他的兄弟?”

“方周為人心高氣傲,人在周娣樓賣藝,其實他心裏極其不情願,但我們四人在中原毫無立足之地,又無一技之長,方周善彈古箏,唐儷辭逼他出門賣藝。”柳眼道,“方周是寧願餓死,也不吃嗟來之食的人,但他心中有兄弟,唐儷辭逼他賣藝,他就去了。而我和另外一個兄弟,因為不願方周為己受委屈,私下離去。結果半年之後,我重返周娣樓,卻發現他逼迫方周修煉《往生譜》,意圖要方周以命交換,換功給他,以成就他的絕世武功……”鍾春髻變了臉色,“這……這種事怎麼可能……”柳眼道,“我不騙你,騙你沒意義。”鍾春髻臉色蒼白,“之後……之後呢?”柳眼低聲道,“之後方周死了,唐儷辭獲得絕世武功。我之所以不願見他,就是因為他是這樣一個忘恩負義、奸邪狠毒的小人,狼子野心、不擇手段。”鍾春髻心中怦怦亂跳,聽聞唐儷辭的故事,旦要全盤不信已是不能,而若是要全信,卻也是有所不能,“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