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雷五爺拉起跌坐在地上的店老板,正二仗和尚摸不著頭腦,“大哥又抽什麼風兒?”
舒六爺走過來,看了一眼對聯,也傻了,“這……這是二少爺的筆跡!”
索三爺往東追了沒一會兒,就遠遠地看見了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背影。熟悉的是那身影依舊是纖細冷靜的,陌生的是他在跛著一隻腳往前走。後麵還跟了幾個淘氣的小孩兒,在學他走路。
索三爺在離他十幾步遠的地方站下了,感覺嗓子有些發緊,看著他走了幾步才叫了一聲:“清明!”他似乎沒聽見,繼續向前走著。索三爺往前走了兩步,又提高聲音叫他,“清明!”
他停下了,但沒有馬上回頭。過了一會兒,他慢慢地、一點一點地轉過頭,回過身……
“瑞寧。”
四目相對,時間仿佛靜止了,又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
索三爺走到孟清明跟前,低頭看著他憔悴的麵容,然後抓住他的胳膊,“走,跟我回客棧。”
孟清明跟索三爺回到客棧,索三爺誰也沒理,拉著他直接進了客房。
雷五爺他們大眼兒瞪小眼兒地互相看了半天,最後雷五爺說:“得!今兒走不了了。掌櫃的,趕緊給咱們弄點兒早飯吃,快餓死了。再給我們大哥屋裏送去兩份兒。”
“好嘞!”店老板答應了一聲就進後廚了。
索三爺和孟清明相對而坐,看著對方,好像都有很多話要講,可又不知從何說起。看了半天,孟清明伸出瘦長的手指摸著索三爺貼在頭皮上的卷發說:“怎麼又把頭發剃了?”
“事情太多,沒時間搗扯它,都是卷兒,老是亂成一團。怎麼?不好嗎?”
“好,隻要能看見你就好。”
索三爺把孟清明的手拉下來,攥在手裏,然後看著他蒼白憔悴的臉說:“清明,你瘦了。”
“是嗎?”
“吃了很多苦吧?”
“還好。”
這時小夥計來敲門,送了二米粥、肉包子和小鹹菜進來。
索三爺唏哩呼嚕幾口就吃完了,然後他看著孟清明,突然就笑了。
“你笑什麼?”
“以前隻覺得你吃飯太慢,我們老得等你,怪煩的。現在又能看見你這麼不緊不慢地吃飯,真好。”
吃完飯孟清明把這一段時間以來發生的事跟索三爺說了。
張作霖被炸的當日,在牢裏的犯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隻是說要把他們連夜轉移。後來才知道是張作霖被日本人炸死了。後來他們又被轉移了幾次,孟清明知道這樣一來,索三爺想救他就更困難了,但沒有辦法,每次轉移都是在夜裏,他都不知道是在哪兒,他們戴著手銬和腳鐐,有人看著他們上下車。有一次一個犯人想趁換車的機會逃跑,結果當場就被斃了。
後來有人來問他們願不願意加入東北軍,孟清明覺得,隻要能先出去,肯定能找到逃走的機會,就答應了。登記的時候孟清明想,經過青山鎮一役,可能奉軍中很多人都知道了自己的名字,他就編了個假名,報了個假罪狀。可編名字的時候又怕索三爺找不到他,他就根據王禹俏的詩起了吳花酒這麼個怪名兒,因為他知道索三爺如果看見這個名字,一定能知道是他。
經過了幾個月的訓練之後,他們才被分送到各個駐紮部隊中去。後來終於有一天孟清明找到機會逃了出來,他帶著幹糧和兩個月的軍餉,一路往奉天的方向朝東跑。因為當時的天氣已經不是十分冷了,又怕被發現自己是逃兵,他中途都是在破廟或者荒廢的宅院之類的地方過的夜,所以一直沒有找到其它的衣服換掉軍服,武器也都一直帶在身上。結果他在一片小樹林裏被駐紮在那附近的日本關東軍抓住的時候,沒等他申辯半句,就直接被認定為是國民黨派來刺探情報的間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