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杏花吹滿頭(1)(1 / 3)

空山鳥語兮,人與白雲棲。

淨梵山一直是城外一個偏僻又極靜的存在,空而遠,靜而幽。訪山的人總是很少,偶爾卻可以聽見山穀中激蕩著樵夫意遠悠長的山歌,茂密的樹林上的天空幾聲雁鳴。

遠上寒山石徑斜,白雲生處有人家。

幾間草廬仿若籠在雲中霧裏,看不真切。這一層山間黎明的清光,把這個靜寥的處所托得更輕更淡然了。

木華纖草簇擁在院中牆外,芳影清斜,暗香浮動,嫋嫋婷婷,更勝仙境。

天外的雲層隻染著微光,從這間草廬裏卻發出了婦人一聲驚恐的、憤怒的、慌亂的、淒厲的吼叫:“雲莘……”

伴隨著這個淒厲的聲音,雲莘這個名字迅速散播到了淨梵山的每一個犄角旮旯。

那邊正是找人找得火急火燎,這邊雲莘卻爬上了山頂一棵大榕樹上睡得有滋有味。

為了等日出,坐在榕樹下等了近一個晚上,好不容易捱到了黎明,太陽爬上來的時候,她卻睡著了。

管家嬤嬤那一聲淒厲的如同鬼哭狼嚎的吼叫她自然是沒有聽見。

早晨的霧還沒有散開,整座山都被藏起來了,春風乍暖,蟲鳴啁啁,既不過靜,也不過分喧鬧,在這種氛圍中的雲莘完全是一種沉睡的狀態。至於,她出門之前跟憐南信誓旦旦地說她要去看日出的時候,那一副此心之誠,蒼天可表,日月可鑒的樣子,估計她早就已經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陽光透過濃密的樹枝,直至灑在她的臉上,她才揉了揉兩隻惺忪的睡眼,伸了伸懶腰,打著哈欠,坐起來抬頭看了看天空那個已經升到半空中的太陽,覺得刺眼,便伸了手去擋。

差不多快到中午時分,日出是看不到了。昨晚上背著管家嬤嬤偷偷溜出來,又千辛萬苦爬上來,睜著眼睛捱過了大半個晚上,卻沒有想到自己還是錯過了,心裏又是悔又是惱。

這是第五次來這裏等日出了,也是第五次要掃興而歸了。轉念一想,幡然醒悟,看現在這個時辰估計已經不早了,要是早飯時間還沒有回去,自己偷跑出來的事,遲早要露餡了,那……

不容多想,雲莘一個激靈就欲翻身跳下樹去。樹雖高,但是對於她來說就是司空見慣,姑姑管教嚴厲,但是登山爬樹,她也是自小就沒有落下過。

一隻腳正欲探下樹,卻聽見不遠處有說話聲,低低地穿過來。

“這是我一人的決定,跟其他人沒有關係。”是女子的聲音,柔聲軟語,聽著話中有悲哀和無奈。

“什麼決定?”雲莘暗自揣摩著,好奇不已。這會兒她也不急著回家了,反而起了偷聽的興致。雖然孔夫子曾經曰過:“非禮勿視,非禮勿聽。”但是在現在這種狀況下,簡直是不窺白不窺,窺了還想窺。她借著樹枝掩護自己,伏在樹上,循聲望過去。

雲莘瞬間驚呆了,正對著自己的是一位身著青色衣裳的少女,容顏姣好,有杏花的淡然,卻也似桃花灼灼,裙袂飄舉,宛如乘風而來。

雲莘咽了咽口水,凝視著她出神。

“希望我們沒有機會後悔。”一位身著黑色衣裳的男子,站在女子的對麵,他身形欣長,周身散發靈逸之氣,隻是他背對著雲莘,無法看清他的臉。

雲莘越發感興趣了,側著身子往前探了探,想聽聽他們接下來要說些什麼。

女子苦笑:“在我的世界裏,順從永遠比違逆有用。我,不會後悔。”

“但願如此。”男子的聲音有一絲果斷。

……

兩人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雲莘掏了掏耳朵,還是聽不清,但是卻可以看請女子臉上悲傷的表情。

說了不大一會,女子便拂袖而去,隻留下男子一個孤單的背影。

雲莘大膽揣摩,這對鴛鴦肯定是談崩了,而且八成是這個男的負了這個女的,所以這個女的才是這種淒淒慘慘戚戚的表情。

男子站在風中,立在陽光下,雲莘在樹上看著他,看著他的背影,他的背影與山中的風景融為一體,跟著山間的流嵐一起吹動,靜謐的又顯得落寞了。

雲莘不敢用力呼吸,怕自己哪怕細微的動作,都會將著寧靜打破,怕他發現原來樹上還躲著一個偷看的人。

她現在終於是苟同了孔老夫子的那句“非禮勿視,非禮勿聽”。因為她現在明顯不想讓樹下那個人發現自己已經無恥地偷看了他好久。

終於,他向前邁了一步,準備離開的時候卻又突然轉身毫無預兆地望向樹上的雲莘。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雲莘驚慌地要從樹上掉下來。

原來他長得這樣好看。

長身玉立,沒有雕琢,隱隱透出一股清冷之感。清秀的臉龐棱角分明,難掩英氣,飄逸而明朗。

隻是不相稱的,他的眼裏有一種悲淒,有一種落寞,落在了所有的山川草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