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走,都不會迷路的,因為迷霧的方向就掛在天邊。天空中其他的地方都是一片灰暗,隻有那一片流動的色彩,遙遙地指引著旅人的方向。
開始的時候是用走的,一邊走,埃爾頓一邊轉頭凝視著丹迪。
丹迪死的時候臉色不算蒼白,隱約還有一點兒紅撲撲。由於都呆在室內不出門,皮膚很白,也沒有要長雀斑的征兆。丹迪最引人注目的是眼睛,其次是頭發。他的頭發是嫩嫩的金色,很柔軟,風一吹就會亂掉,丹迪總是抱怨固定不了發型。嗯,也引誘人去把他的頭發揉得更亂。他的眼睛很大,也不像自己是近視,那是一雙會說話的眼睛。有時沮喪,有時興奮,埃爾頓這麼注意一下,不需要丹迪說話,他就已經可以了解他的意圖了。
現在那對瞳眸裏有光華在流轉。或許是反射著天邊的色彩,或許是……啊,不,幽靈沒有眼淚這種液體。丹迪沒有不快,他的眼睛說著他現在心情很愉悅,還有唇角也帶著一點笑意。
丹迪發覺埃爾頓在看他,轉過來問:“怎麼了?”
“沒什麼。”
丹迪撓了撓頭:“我覺得我們太慢了,這樣要走到什麼時候?”說著不耐煩地跺跺腳。
雖然聽說是有的人走了大半年才走到迷霧,而快的人一天就可以到,從大門到迷霧的距離,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可是丹迪理所當然地覺得,他應該屬於最快的那一部分。即使這樣,這才走了不到兩個小時,他也就不耐煩了。
“啊……連去迷霧都這麼麻煩!埃爾頓,陪我玩吧!”
說著,丹迪就向前飛奔。光著腳丫,令人仿佛聽到一種“吧嗒吧嗒”的腳步聲。
埃爾頓隻能跟著他跑。好在怎麼都不會跑錯方向。
丹迪說:“小埃爾頓,你覺得無聊嗎?”
埃爾頓搖頭:“不。”
丹迪又問:“小埃爾頓,你覺得難過嗎?”
埃爾頓還是搖頭。
丹迪接著來:“小埃爾頓,你覺得遺憾嗎?”
埃爾頓反應同上。
丹迪想不起天使還會問什麼了,就隻好“嘿嘿”地笑著。
不,其實怎麼都會有一點。
死了,成為幽靈。以前的時光都遠去了,所有的夢想都飛走了,滿心的隻有不甘和無奈。
等到逐漸了解到很多其他的東西,內心就逐漸平靜下來。
難過是一開始的,無聊是會習慣的,遺憾是注定要有的。就算活著,也有那麼多那麼多的不平。
無聊會把難過和遺憾衝淡,而他們還沒到那會把憤恨牢記在心的年紀。所以剩下的,隻有越發濃烈的愛。對家人,對朋友,對過去和現在一切可以珍惜的人。
在活著的時候,有沒有讓他們知道,其實你很看重他們?
你的夢想,總有人會取代你去實現。但是你對某個人的愛,是無論如何,永遠也不能被替代的。
埃爾頓不善表達,他想以前爸爸媽媽興許隻從他偶爾的笑容中讀出他的心情,那樣太少太少了。就算他們之間有不快,他也還是應該表現得讓爸爸媽媽更高興。他不記得活著的時候有沒有說過,他隻在不久之前,最後一次見到他們的時候,對他們說,我愛你。
太晚了。他們能聽到嗎?
丹迪說,他剛才回家的時候,看到他自己的房間裏,桌麵上有一點沙子。他用幽靈力,把他們一點一點擺成“LOVE
YOU”。那是由一粒一粒細小的沙子組成的,而且桌麵也是土黃色的,隨便他們會不會發現吧。
他已經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家人沒有發現,也好。
埃爾頓本來為他的話難過,可這時卻覺得,丹迪一直比他過得自在得多。想要什麼、喜歡什麼,都會說出來;想做的事情也就去做了,結果怎麼樣無所謂,隻要做了就好。
一副健康的軀體,以及一個完滿的家庭,是他們分別求而不得的東西,他們已經品嚐過期待落空的滋味。
不過丹迪對於結果的接受度顯然比他好。
死亡是他們共同的起點。然後,他遇見了丹迪,一個單純活潑總是強調自己是九歲的小幽靈。
門關上之後,還是可以從窗裏得到意想之外的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