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邊陲重鎮,景城到了夜裏,才是真正的熱鬧。
大街小巷,行商攤販,青樓酒肆。
萬千的花燈,映照得街道亮如白晝,車水馬龍,行人如織。
孩童奔跑嬉鬧,有大人著急跟隨,等到了熱鬧地方,才能停下鬆一口氣。耍槍舞棒的,街頭賣藝的,唱戲的,捏泥人兒的,都能吸引大人小人的駐足。
但那些販賣各色夜食的攤位,一股股濃鬱香氣飄散極遠,勾起人的食欲,更會引來一群群垂涎渴望的孩童,再也走不動路。
在這繁華鬧世,相比芸芸眾生而言,掛劍橫刀,槍棒隨身或身著勁衣的武者,畢竟是少數。
可就是這少數人,卻淩駕在億萬民眾之上,他們才是這個世界的主宰。
將要關閉城門的時候,正有一位衣著華貴的執劍中年趕來,竟是城中有名的一位武舉人,真正有功名在身的大人物。城守們不得不破例又開了城門,諂媚討好著,將這位武舉人送進城去。
沒等鬆口氣,一群小乞兒趁機一哄而上,個個如滑不溜的小魚一般,城守們根本抓不住幾個,被他們成功溜進了城裏。
一位城守氣得正要嗬斥,卻被身邊城守伍長一瞪,望向還未走遠的武舉人背影,低喝道:“你可別不知輕重!相比惹得那位大人不快,放進了一群乞兒,隻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你也放心,就算司衙知道這事情,也絕不會怪罪我們失職的。反而若是驚擾了這位大人,恐怕你這身官衣,也保不住幾天了!”
經伍長提點其中的利害關係,這城守恍然大悟,不由對伍長感激莫名。
等武舉人的身影融入了人群中,晚關了一刻的城門,終於隆隆合攏。而那群成功混進了城的乞兒們,驚喜歡呼,雀躍得如脫兔小鹿,很快如魚得水地散進人堆裏,再也看不見了。
能混進城,就是乞兒們今天最大的運氣了,隻要努力些,起碼今晚混個肚飽應該不是難事。至於能否在這景城裏長留下去,就要看各自的手段了。
但這群乞兒裏,偏有個乞兒站在原地,顯得不慌不忙。其他乞兒和他,是在城門外才遇上的,相互並不認識,所以也沒人去管他的閑事。
自己都還饑一頓飽一頓,哪裏有心情管他人的死活?
這世界,處處都透著冷漠和無情。
站在原地的乞兒,一身破爛得勉強遮體的衣服,似乎曾是套得體的勁衣,可現在已經成了襤褸布條,隱約還能看見,不少洗得黯淡的血漬。他身高近一米五,身體還算幹淨,但那稚嫩小臉卻汙花一片,根本看不清模樣。
隻是這乞兒的眼神,清亮中透出堅定與靈氣,和其他乞兒格外不同,不自禁就會吸引別人的留意。
正是宗陽。
他回來一路上,在溪水邊洗了個澡,又把勁衣上的血漬洗掉,接著卻又刻意把臉弄髒,這才趕了回來。
這麼做,就是假裝乞兒,為了不讓宗玄重和宗明軒認出來。
曾經在家時,他偶爾聽到人說起過,宗玄重幾人最近迷上了賭博,常去西市一家賭坊,他準備過去看看。如果兩人真被宗陽撞上了,正好是仇不隔夜,今晚就能把仇報了大半。
賭坊本身隻有兩層,卻是占地很廣,雕梁畫棟,金玉在外,極盡奢華。
“東風醉!”
招牌上三個大字龍飛鳳舞,有些意境。
門口佇立兩個鐵塔般的壯漢,勁衣橫刀,精肉虯紮,氣勢冷肅,顯然不是弱手。正見到宗陽要進門,他們一看宗陽的打扮,頓時撇嘴攔下。
“到別的地方要飯去!”
“你個乞兒,也不看看這是哪兒!滾滾滾!別在這壞了我東風醉的生意,再不走我們可就動手了!”
宗陽不慌不忙,伸手到懷裏掏出個錢袋來,掂量了兩下,裏麵銀子撞得嘩啦啦水響,看來分量不輕,然後平靜望向兩人。
“這……”
遇上這一幕,兩個壯漢麵麵相覷,頓時有些驚疑不定。
一個看著連飯都吃不飽的乞兒,居然掏出個極重的錢袋來,不去吃頓好的,卻想來賭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