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春來的很抽象,太陽無精打采的掛在半空中,任由寒風肆虐。久而久之,這裏的冷空氣變的恣行無忌,以一種高格調的姿態,侵襲著一個又一個村莊。
餘家灣的村民早已習慣每年的“倒春寒”,可今天許多人還是感受到徹骨的寒意,這一切都源自於村口的那輛驢車。
毛驢通體黑亮、渾身骨瘦如柴,眼神中流露出渴求的訊息但又不許人靠近,簡直就是個矛盾綜合體。若不是車上還馱著位奄奄一息的老人,恐怕早就被人拉去卸下了這副好皮囊。
春節剛過去沒多久,大部分人都賦閑在家,眼下碰到這等稀奇事,引發不少人前往圍觀,有那心腸好的直接帶了床被子過去。
厚實的棉被蓋在老人身上,卻沒有半點反應。隻有通過鼻口微弱的呼吸,得知這人還有一口氣在。
情況不容樂觀,周圍的人群連連搖頭,不知道如何是好。更讓人疑惑的是,在這合家團圓之際,誰會把一個生命垂危的老人丟在這村頭?
“咦!這人挺像餘雲海啊!”
“老巴子,你莫說的這麼邪乎,四十多年都沒影兒的人,咋可能的事麼?”
“有啥不可能的,我倒覺得挺像,你沒見那眼角處有顆黑痣,這總做不了假吧!”
爭執的兩人都已年近六十,也虧他們有這麼大歲數,經曆過當年那場不小的風波。
四十年,一個漫長的歲月。由於那件事影響實在太大,村裏的一些年輕人都有所耳聞,聽聞老巴子說出關鍵的特征後,也不管自己見沒見過本人,“呼啦”一下全都圍了上去。
“我說你們真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要是這人有個好歹,也不怕派出所請你們去喝茶啊!那餘雲海的家人不還在村裏麼?把素琴喊過來,讓她看看這到底是不是她老伴。”
這個建議立刻得到所有人的認同,反正警車開到這邊還需要些時間。趁這個點兒,讓餘雲海的家人辨識一下,說不定還能解開一樁懸了多年的公案。
……
還有五天,餘昊就要參加工作了。
好在今年寒假格外的長,讓他在沉澱自身的同時,也能多陪陪家人。
離開家鄉,餘昊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奶奶。老人年齡越來越大,生活上有諸多不便,父母又忙於工作,長期在外奔波。自己這一走,恐怕也隻有過年的時候才能回來。
至於爺爺,餘昊從未見過。
在家人模糊的描述中,爺爺十七歲開始挑著山貨出門做生意,短短三載就握有數萬元存款,這在當年絕對算得上天文數字。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有生意頭腦的人,卻在四十年前突然失蹤,從此杳無音訊。失去頂梁柱,餘家人這些年過的相當坎坷。
無論家裏條件多困難,餘昊從出生後享受到的都是最好的待遇。所以他感恩,想要盡力為家人營造一個良好的生活環境。
閉著眼睛,餘昊靜靜的思考,為自己今後的人生做著規劃。五天後,他將去一家大公司實習,這是個不錯的鍛煉機會,也是他通往成功道路的第一塊基石。
“慢點,車就停在這裏。”
“再來兩個人,幫忙抬到裏屋去。”
突如其來的吵雜聲打亂了餘昊的思緒,他扭頭望去,不大的院落裏已經聚集了不少村民,還有更多的人正從那扇剛剛粉刷不久的鐵門處湧入進來。
餘昊懵了,雖然春節那幾天也不時有人拜訪,可跟眼前這陣勢完全沒法比。
“餘昊,快點出來,你爺爺回來了。”
母親的呼喊終於讓餘昊回過神來,可當他聽到“爺爺”這個稱呼時,內心還是受到不小的震動。
離家四十年,那個讓奶奶魂牽夢縈的人,那個隻活在自己想象中的人,真的回來了嗎?
來不及思考,餘昊迅速推開房門。此時的人流已經湧入到左側的屋內,院子裏零星的站著三五個村民,以及一輛格外引人注目的驢車。
“這黑驢,它在對我笑?”腳步雖未停歇,但餘昊的注意力卻完全被黑驢吸引了過去。
渾身骨瘦如柴,卻偏偏高昂著腦袋,比四十二碼球鞋還長的臉上寫滿了不屑。加上微露的大板牙,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能洞察一切的驢眼。用村裏的土話來講,這畜生長的還挺有靈性。
“呸呸……”
餘昊連忙轉過頭,屏棄了心中荒謬的想法。
在農村,黑驢是晦氣的象征,他就算不迷信,但是猛然看見一頭驢衝自己笑,心裏也挺不是個滋味。
左側是餘昊父母的房間,進門是一個客廳,再往裏走才是臥室。農村自己蓋的房子,空間都比較大,單是這個客廳就有六七十個平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