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固了一段時間後,姬紗希緩緩地恢複到原有的無表情,
『明白了。但是沒有理要藏起來』
「啊、這個……嗯,可以抬頭了」
我看了看目標那邊的情況,確認安全後說道。
我從桌子下麵艱難地爬回了原來的位置坐下。同樣從下麵爬出來的姬紗希雖然麵無表情,但知道明顯她心存疑惑。
因為,即使我們不被懷疑,也有充分的理由這麼做。
『接近目標的,是我們認識的人哦。所以不想被看到臉』
『?』
聽我一說,姬紗希微微地轉過身去看向斜後方的桌子。
目標對側。
背對我們筆直聳起腰板直座著的,是藏頭露尾的我們不可能不認識的一個人物。
她就是我們DH科二年C班的班主任——劍井英子。
◆◆◆
『劍井老師是,目標的出軌對象?』
向我重新轉過身來,完美無表情的姬紗希還是露出了有些驚慌失措的樣子。
你的心情我理解。畢竟白楊花的老師是正義的同伴的楷模。更何況,劍井老師還是擁有二級國家資格的實力者。
這樣的女性竟然勾搭有婦之夫什麼的,讓人感到混亂也可以理解。
「嘛、畢竟劍井老師也是人嘛。有一兩個戀愛也沒問題吧」
『但是不倫什麼的』
「特別是一板一眼的人在鬆下桎梏之後,真不知道會幹出什麼事情來呢」
目標正和劍井老師交談著什麼。看上去像是談笑,也像是商量著什麼。問題是聲音太小,即便聽力優於常人的我也偷聽不到。
「姆、想知道他們的談話內容不過……」
『交給我吧』
看來似乎平靜了下來,姬紗希冷靜說著,用手套包裹著的雙掌朝向天花板。
「嗯?這是做……」
在我問出來之前,變化發生了。
最初感覺到魔力的流動。
姬紗希在掌中聚集冷氣,製作出了菱形的冰晶。
姬紗希用雙手將其分成兩份,以柔和的動作將其中一個悄悄向劍井老師他們的桌子放了出去。
冰晶不可思議在空中飄浮著,就這樣正好到達了劍井老師的腦後,在坐在對側的目標死角附近停了下來。
『對麵冰所感受的空氣振動,會通過這邊的冰再現出來』
說著,姬紗希讓剩下的冰晶懸浮在了桌上。
空氣的振動……原來是拾音啊。
「就好像無線的有線電話一樣呢。說起來,你還真能幹呢」
我剛對懸浮的冰晶發表感歎,姬紗希就像接到信號一樣,眯起眼睛集中操縱起導式。
皮膚能夠感受到安靜流動的魔力,同時,眼前的冰晶傳來了混著雜音的聲音。
『哈——欸——真是的』
聲音逐漸清晰,不久便能聽到了劍井老師吃驚的聲音。
『要不是你的魔導具放的太慢,上周的巴士劫持才不會失敗啊』
在這一瞬間,我骨子裏沉睡的麵對正義的同伴的敵對意識覺醒了。
『可、可是……要求那麼高的技術規格,而且提前就已經說過製造起來會很花時間……作為代替,應該把槍械周轉過去了吧』
『已經解釋過,犯罪者是用槍械,而是不用魔導具就沒有意義了吧。對手是畸形的正義的同伴之卵。應該充分的告訴過你,尤其……DH科是很難纏的』
我慢慢品味著從冰晶裏傳來的聲音。
在上周日發生的巴士劫持事件事後,夏洛特曾經說過——那起事件是由於劍井老師的聯絡不完全才導致救援班的教員遲遲部署不好。
『一招棋錯滿盤皆輸,這是理所當然事情。這樣一來,要將DH科的學生們排除掉還不知道得花多少時間呢』
『可、可是,劍井小姐是擁有二級國家資格的正義的同伴吧?學生而已,您親自動手除掉不就行了?』
『襲擊自己的學生之時我就會成為罪犯,就會淪為邪惡呢。這樣就毫無意義了,至少得用外部的手段,偽裝成單純的事件或是事故才行』
我想起轉校第一天,姬紗希所進行的助人。
——劍井老師說,一個人也沒問題——
那時,由於隻有一個人無法接受助人而犯難的時候,她的確這麼說過。
不可思議的違和感充斥著整個大腦。
那隻巨大的貓讓高中部的學生做對手果然負荷太重。刻意推薦難度過高的助人給實力不足的學生,也是排除DH科生的手段之一麼?
『是、是這麼回事麼……?』
『沒錯,就是這麼回事,畢竟我的目的是「絕除惡根」。讓若因此我也變成邪惡的話就本末倒置了吧』
原來這家夥是這種人啊。
『邪惡是應該滅絕的。不、本應在十年前就消滅絕的……可就是沒滅幹淨,總是殘留在世界上,真叫人頭疼』
她就跟其他學科的白楊花生一樣,忌諱著DH科的學生。
完全的勸善懲惡精神。
隻要是惡就不能容忍。
『您也是讚同我了的正義,願意提供協助的吧?』
大肆標榜自己的正義……這正是我所討厭的,正義的同伴。
「……原來如此、呢」
從姬紗希的冰晶裏接收的聲音,讓某一個事實浮出水麵。
——最近似乎也有罪犯盯上了DH科的學生們。雖然還沒鬧出人命……但也隻是剛好沒有鬧出人命。再不濟爾等也是妾身的學生,死了的話妾身會被追究責任的——
夏洛特說過,最近頻頻發生DH科生受傷的可疑事件。
這裏麵,就是劍井英子在後麵穿針引線。
「這已經不是做什麼出軌調查的時候了。快點撤回來,至少讓夏洛特……」
此時、我發覺了對麵那位的異常。
『阿……啊……?』
懸浮著冰晶的雙手顫抖著,露出的聲音越來越小。維持冰晶的魔力極不穩定,隨時碎開都不覺得奇怪。
一貫的無表情蕩然無存。現在隻有恐懼與驚愕,以及徹底背叛所造成的不信任所換來的,怯弱的冬咲姬紗希。
「……」
對啊,劍井老師是班主任。
無論在怎麼優秀,姬紗希也還是學生。
離自己最近的人……朝夕相處的老師正是陷害DH科生的凶手。這樣的事實對她衝擊力實在太大了。
「姬紗希」
『——阿。怎、呀……?』
聽到我叫自己,姬紗希的雙眼終於對上了焦點。
雖然算不得已經冷靜下來,但她至少還能仔細聽取我說話的。
「先冷靜,總之悄悄的離開店裏別被他們發現,把這件事告訴其他人比較好」
『唔、嗯。也對』
看著尚有些許混亂歪著腦袋的姬紗希,我肯定地點了點頭。
「那麼走吧。大門那邊會被劍井老師注意到,托店員幫忙從側門出去」
四目相交了。
我和轉過身來的劍井老師。
她的臉上不是平時那可人的微笑。
簡直就像鎖定獵物一般,麵無表情的盯著我——
「!?」
背後陡然竄起一陣惡寒。
回過神來,我踩上桌子,向依然發呆的姬紗希橫撲過去。
『!橙……』
「快逃……嘎!?」
衝擊貫穿了我的雙肩。
感覺像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擊穿了一樣。在我對這是不可視之『刃』作出判斷之前,我便已經從桌子上被吹飛,撞出了窗外。
即便如此,無形之刃依然勢頭不減。
窗戶誇張的粉碎之後,向店外吹飛出去。玻璃破碎,發出刺耳的噪音。在我落地之前,表情抽搐的短短瞬間……我看到了那個。
在被吹飛的我頭上的半空之中。
從店內飛出的一個人影,正向我高速下落。
「嘖!」
人影以利用下落的勢頭,用無形之刃將我拍向了地麵。
「嘎、啊啊啊啊!」
肩膀傳來銳物貫穿的劇痛,背部傳來叩打在柏油路麵的鈍痛。
全身的神經發出哀鳴,切斷思考的疼痛燃盡了我的理性,毫無意義地呻吟聲從口中泄出。
「……啊啦?還活著啊。本想一擊斃命再踐踏你的呢」
不可視之刃貫穿了我的肩膀,插在了柏油路的縫隙中。
將其牢牢握住固定,甚至還奮力踩踏著我的胸口,這名女性——劍井英子擺出一副清爽的笑容俯視著我。
真是萬惡的一幕。
這個微笑屬於平時的她。
就是她平時在教室裏平易近人的互相打招呼,享受歡聲笑語之時的笑容。
正因如此才她可怕。先用其他人看不見的刀刃射穿我,卻又理所當然的笑著靠過來。她的身上已經不留一絲正常的感覺。
「竟然不止從剛才的初擊中保護了冬咲同學,還避開了致命傷……雖然是衝著要害去的,不過看來我不得不對你改變這一周的看法,重新作出評價呢,鳥阪同學」
「嘎、啊……投擲看不見的劍怎麼可能躲得開啊……光學迷彩、不……次元轉移是犯規的吧!」
注意到貫穿雙肩的魔導具的真身,憤恨地砸起粗口。
施加過次元轉移導式的劍。
正如字麵意思,由於這把劍交錯於異次元之中,從我們所在的次元無法看到,也無法觸及。
決定這把劍所觸及之物的,隻有掌握其交錯於何種次元的術者。
換言之,隻有握著這把劍的劍井老師才能觸及這把劍。
這是貨真價實的犯規導式。在現代,它會不容分說地被歸為違法。
「啊啦、你聽一之院同學提起的麼?嘛、正確來說不是劍,而是刀呢」
「哈?……為什麼這裏要提到凜奈的名字?」
不、就算不問也能知道。
——因為劍井小姐身上藏著某種魔導具——
我想起上白楊花的第一天,和劍井老師一起走在走廊上的時候,凜奈說過這樣的話。
對導式和魔導具了如指掌的她,第一眼就察覺到了劍井老師的次元轉移導式。
……可惡。早知如此,當初先問問就好了。
「沒有聽一之院同學說過麼?這樣的話,也就是你僅憑短短的對話就察覺到我的魔導具了呢。真是不可小覷的眼力,還是果斷將你抹殺會比較好呢」
劍井老師說著,猛地向用不可視之刀注入力量。
喂、喂,有沒有搞錯……這裏可是一般群眾人來人往的繁華街哦?
就這麼被牢牢釘在地上,如此心想時,她將刺進我肩膀的無形之刀拔了出來,轉身一揮。
「!」
拔出利刃的左肩劇痛飛馳的同時,金屬之間互相碰撞的刺耳聲音響徹四野。
與劍井老師對峙的,是從家庭餐廳跳出來的姬紗希。
從她裹著黑色手套的右手中,伸出了一隻冰柱一般的劍。我差點沒明白過來,她剛才準備用冰劍砍向劍井老師。
『!?』
也許是沒想會被防禦下來,到底姬紗希的無表情也沉澱起焦躁與吃驚的顏色。
「說起來,你也在場呢,冬咲同學」
『劍井、老師……!』
「從背後偷襲,著眼點很好」
即便遭受了姬紗希的奇襲,劍井老師依然遊刃有餘。
「可是斬擊不混著佯攻就毫無意義了。真是的,明明跟你進行過那麼多近身格鬥的較量……記性不好的壞學生就是討厭呢」
她強調著『壞』這個字眼的聲音出奇的平靜……可是也尋藏著憤怒。
『——嗬』
是受到這份感情的影響麼,姬紗希害怕起來。
「橙也!」
「哇、窗戶玻璃碎掉了。沒事吧、這是?」
「喂、發生什麼了,鳥阪!冬咲!」
此時,在家庭餐廳的出口那邊聽到了這邊騷亂,凜奈他們趕了過來。
於是,看到這邊的狀況,她們瞪大了雙眼。
她們看到了被砍倒的我,以及單手架起冰刃的姬紗希。
然後是看到了姬紗希眼中的犯人——劍井老師。凜奈他們當場凍結了。
「喂、剛才的聲音怎麼像發生爆炸一樣?怎麼搞的?」
「總覺得有人從家庭餐廳裏跳出來了……」
「騙人的吧,打架?打架了麼?」
「不、這可比打架要……」
圍觀的群眾越聚越多,遠遠看到看我們的一般群眾紛紛拿起手機,拍起照片,打起電話。
「擾亂我計劃的總是你們幾個呢,鳥阪同學。巴士劫持的時候也是,巨貓助人的時候也是……我的憤怒已經到達底線了」
掃視了一眼圍觀群眾的劍井老師,臉上的笑容頭一次不快地扭曲起來。
她氣得眉頭深鎖,瞥了眼我和姬紗希後,將視線投射到圍觀群眾的一點之上。
視線所指的是——金發的少女。
「嘖!凜奈!」
眨眼間,焦躁感飛快地向我胸口集中。
燃燒的熱度像以往一樣,將「劍井英子是敵人」的指令傳到心中。
向凜奈投去殺意的人,管他是誰都是我的敵人。
「嘖!花音、大狼君!你們快回白楊花把這件事告訴別人!」
也許僅僅聽到我這麼一喊便理解了現狀,凜奈發呆的表情為之一變,充滿了決意。
「誒?誒???」
「不、可是。這……?」
「快!盡可能找到夏洛特女士!」
「「……」」
可能是從凜奈迫切的聲音中察覺到,困惑的兒化音以及真弦默不做聲地點點頭。
「沒那麼容易哦」
估計是認為這樣的事態讓夏洛特知道會很糟糕,眼前的敵人將我身上剩下的那把刀拔了出來,準備向凜奈撲去。
「這是我的台詞……!」
既然刀拔出來,我就能動了。
我在迅速起身之際,將火焰注入右腳奮力上踢。
「什!?」
劍井向後身一躍將其回避。避開也沒關係,剛才隻是為了阻止她衝向凜奈做出的牽製。
我驅策全身力量,像彈簧一樣騰起,全力撲向著地的劍井。
「!」
集束烈焰的灼熱之拳,捕捉到了劍井架起的無形之刀。
瞬間,我的視野染成了橙紅色。
◆◆◆
家庭餐廳前的道路上,柏油在我放出的業火中燃燒,騰起黑煙。
「誒、開玩笑的吧!失火了!?」
「出、出什麼事了!?」
「快!誰去報火警!」
看到熊熊燃燒的烈火,圍觀群眾們終於察知危機騷動起來。因為中途有人多人注意到,人數相比最開始也在慢慢減少。
「……似乎沒有人卷進來呢」
從黑煙與烈焰脫身出來的我,帶著姬紗希跟凜奈彙合了。
『好危險』
我最擔心的就是就是周圍的損害,以及離我最近的姬紗希會被卷進來。
不過在那一瞬間她似用冰作出了防禦壁。不愧是優等生,對狀況的判斷力比那邊那幫正義的同伴要優秀得多。
「橙也、血……必須快點止血!」
視線留在我雙肩上的凜奈臉色慘白。
「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吧」
那一擊我毫無保留的餘地。畢竟對手是二級國家資格的正義的同伴。怪人之力被抑製的我,燃燒的火焰頂多隻能讓拖住她而已。
「花音和真弦呢?」
「在橙也拖住劍井小姐的時候就朝白楊花飛奔而去了」
「是麼……那我們也快逃吧。要是跟劍井認真幹起來就遭了」
剛一這麼說完,凜奈似乎有話要說,但馬上又取回了堅強的表情。在混亂之中似乎意外的冷靜啊。
『我來把肩膀借給橙也』
於是,之前閉口不言的姬紗希扛起了我的手臂。
「你瞧,姬紗希都這麼說了,快逃吧」
「好吧,知道了」
這一次凜奈終於不再辯駁,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
「——以為能逃得掉麼?」
感覺世界被凍住了。
濃煙滾滾的背後,從火焰的另一次傳來的生意是那麼的淡然。正因如此才叫人不快。
「!?快閃!」
『!』
「呀!」
我將扛著我肩膀的姬紗希和凜奈甩了出去。兩人沒能完成受身,屁股摔在了地上。
總算趕上了,我也準備采取回避行動……但是沒來得及。
轉過身來的時候已經太遲了,那張熟悉的,四溢著不悅感覺的虛偽笑臉已然出現在至近的距離。
「!?」
「真是打擊。剛才的攻擊將我的一把愛刀消滅殆盡了。你可知製造費還有改造費什麼的很貴哦?」
嗖、響起了撕裂空氣的異樣聲音。
回過神來,劍井從我正麵消失,以交叉的形態擦身而過。
轉瞬之間,我的側腹被猛然切開,大量的血液噴湧而出。
「嘎、哈……!?」
腹部如火燒的痛覺通過神經向身體各處傳播,我可以確認,這是致命傷。
雖然刹那之間我轉動身體的軸心,避免了胴體被一刀兩斷,可是傷口還是太深了。伴隨著流出的血液,支撐雙腳的力氣以及意識正在慢慢喪失。
「謔?躲開了啊。越來越不能小看你了呢」
背後揚起了劍井的讚歎聲。
『橙也!』
「!」
「哦。說起來還有兩個人呢」
於是,劍井從地上站起來,向兩個人注視過去。霎時,劍井嗖地一下,以遊刃有餘的動作將自己的愛刀揮下,揮除了沾染在刀身上的我的鮮血。
並且,她在轉瞬之間向凜奈她們身後移動。
「誒、消失了……!?」
『!?後麵!』
劍井好似撕開兩人間的縫隙一般高速跳躍起來。就在凜奈和姬紗希注意到她轉過身去之時——勝負已分。
咚、拳頭埋進了兩人的腹部。
嘎、兩人肺裏的空氣被強行擠出,立刻失去意識,緩緩到倒向前方。
而劍井將這樣的兩人扛在了肩上。
一瞬間的攻防。
一切的動作都在腹部斬開我還倒地之前完成。
「一之院同學和冬咲同學就是我的人質了,你最好別給我再惹麻煩了」
「你、你這混蛋……」
「放心吧,我會有分寸的。隻要鳥阪同學不要搞些多餘的動作,我是不會殺掉她們的。不過……」
劍井用微笑的表情,俯視起倒地的我。
「你要是再逼我的話,我可不好保證哦」
劍井似乎說說就舒服了,就這樣扛著凜奈她們轉過身去。
我難看的倒在地上,想設法追上她的背影。
可是,現在我連戰鬥站不起來,連指尖都動彈不得。
雖然大量鮮血從雙肩以及側腹流出,體溫也在被漸漸剝奪。不隻如此,臉頰上傳來的柏油路麵的冰冷觸感,向我灌輸著無情的現實。
沒能保護決定成為同伴的少女。
何等的難看,何等的狼狽。
就連忍耐悔恨與不甘的力氣都沒有,最後也隻能注視著離去的劍井,等待著視線都慢慢變暗,最終將我的意識染成徹底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