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入土為安(1 / 1)

荒涼石道,瑟瑟秋風肅殺,一隻由五名挽郎組成的送葬隊伍正蜿蜒而來。這五名身形矮小宛如侏儒的挽郎們身穿麻衣,腰係引車索,麵畫獠牙臉譜。雖口唱挽歌,但歌聲中卻無半分哀慟之意,青天白日下詭異滲人。

隊伍拖曳的車上放置一座一人高的巨形水晶棺,在日光下熠熠生輝,清晰可見其內端坐著兩名男子,這二人一者灰袍道冠,觀之似二十五六,氣態悠然,長眉入鬢,目深鼻高,方正俊朗,一表人才。而另一人不過十四五的年歲,姿容姣好,色如傅粉,著白緞錦衣,眉目間顧盼生輝,端的是少年風流兒郎。

這二人被送活葬,猶然神色從容,全將詭譎視作等閑。

送葬隊伍踏著半人高的荒草幾步一停,行至一處,四周忽然景色一變,小道盡頭一條火焰大河燒的天地焦紅,無數幽冥鬼魅於其中翻滾,猶如行人跌落泥沼,哀嚎掙紮。

麵對如此情景,水晶棺中那位容貌俊逸非凡的少年一掃先前的冷靜,不猶微皺眉頭。卻不待他做出其他動作,棺外五名挽郎突然放聲高歌,歌曰:

五行造化生,身作琉璃樽。

金樽酤凍醪,倒與荒草墳。

墳草連年升,誰知睡何人。

蹉跎百歲命,榮辱搶相爭。

踏到黃泉路,口目棄幽魂。

長歌哭無盡,煩惱死不聞。

歌罷,火焰泥沼中萬鬼齊哭,哭聲震天,宛如怒喝,猶如狂吼,細細聽去,卻是一句:“恭請,入土為安!”

棺中的青年道士依舊一派沉穩,卻忽覺左手袖間一緊,分神垂顧,隻見那風流少年眉眼間略帶凝重,左手扯著道士的袖子向他身後躲去。道士微微一笑,也不在意,隻猜想這少年養尊處優,從未見過這般陣仗,即使往日再如何自負天縱奇才,也不過還是一個孩子。

“別怕,我會保護你的。”青年道士柔聲安慰。

少年卻不領情,一把拍開道士伸來的手,低聲輕笑:“原句奉還!”

青年道士隻當少年被道破心思後羞惱倔強,暗笑他少年心性,便不再多言,將視線收回,卻不見身後少年捂著心口煩惱的無聲輕歎,垂首低眉若有所思,哪有半分浮躁驕縱。

兩人言答不過須臾,棺外淒厲哀鳴之聲突兀戛然而止,隻見烈焰滔天而無聲,萬鬼同炬而不聞,巨大的水晶棺外已是空無一人,那五名侏儒小人不知何時竟消失了蹤影。

青年道士心中一凜,但見水晶棺突的一沉,土石猛然間轟聲陷落,火焰丘壑中滔滔熱浪逼近,舔舐即將墜落的水晶棺。

陡逢大變,青年道士神色微緊,卻仍是不憂不懼,他右手一翻,一柄赤紅長劍驀地破空而出,兀自龍吟吐銳,頓時,一股灼可焚日的溫度自劍身燎燃而出,水晶棺外吞噬而來的火浪竟是不敢直攖其鋒,破開了一條殘口。

赤紅長劍爀威驚人,就連它的主人,那名青年道士都無法完全駕馭此劍,被燒的麵目赤紅,正待他打算一鼓作氣以劍氣破棺而出時,身後卻乍聞一聲厲喝

“快住手!”

青年道士反應奇快,少年話音未落便覺眼前火光一閃,煊赫劍勢眨眼間銷聲匿影,赤紅長劍騰升龍形火雲,發出一聲震動空氣的長吟,沒入青年道士右手手心之中。

少年微微抿唇回視青年道士詢問的目光,並不多做解釋,白皙如青蔥的手向下一指。

青年道士垂首看去,驚見水晶棺之下盡是烈焰熊熊,不猶微微一怔,左右四顧,方才恍然,這水晶棺竟能火上行舟,若方才打破棺壁,他們二人立時沒身火浪。

青年道士暗歎自己魯莽,又見身後少年神色自然,隻若平常,竟似渾不在意那把赤紅長劍的威力,想起方才自以為是的安慰與猜測,隻覺好笑,但觀少年突然又是緊皺雙眉,心事凝重,忍不住開口打趣:“看來這五圖樓台確實是一處殊勝妙境,竟然能勾的宴家大少爺如此鄭重其事。”

少年聞言收斂心緒,認真道:“五圖樓台作為樓台樓的守山樓閣,以五行化育為樞紐,傳聞其中關卡變動不居,妙理難窮,就以這入口火途地獄道為例,便可窺其崖岸,切不可輕視自滿,須知修行者最忌得少為足。”

青年道士聽得一愣,垂首沉思片刻,竟是誠懇的歉意道:“你說的不錯,確實是我過於輕慢了”

他神色坦蕩,遭小輩訓斥卻不見絲毫扭捏惱怒之態,使得少年側目,禁不住另眼讚服。

畢竟年長者往往自命閱曆非凡,若勸誡之人年歲或身份不足,常會引得他們不屑一顧,縱使側耳傾聽,也不過僅是端持姿態罷了,言不入耳,語不入心。

但少年卻不知青年道士對他亦是驚異不已,以少年之幼擁天賦之才,卻能不驕不躁,觀察細密,行事果斷,與成年人無異的膽色與謹慎,簡直讓他分不清眼前少年是否當真才十五的歲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