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爾茨山遊記(節選)
大家迅速前進。哈雷的大學生向前行進比奧地利的後備軍快些。①不知不覺,我們已經走過山上禿的部分和那上邊散布著的石叢,我們穿過一座楓林,正如我們昨天所看到的那樣。太陽已經射下它最莊嚴的光芒,照耀著這些穿戴得五花八門的青年,他們這樣活潑地穿過林叢,這兒不見了,那兒又出現了,遇見泥沼就跨過橫搭在上麵的樹幹,遇見傾斜的深處就攀援蔓生的樹根,在最愉快的音調中放聲高歌,從鳴囀的林鳥、滾滾的樅濤、看不見的潺潺泉水與反應的回聲中得到同樣快樂的回答。當快樂的青年和美麗的自然會合在一起時,他們便交換著互相取樂。
我們越往下走,地下的流水響得也越可愛,它隻是隨處在石塊和林藪下閃爍出來,好像暗自探聽,能不能走向光明;最後有一個小小的波漣決絕地奔湧出來了。這裏顯示出這通常的現象:一個勇者作個開端,大隊的遲疑者便忽然不勝驚奇地有了膽量,趕忙去和那為首者結合,一群其他的泉水如今都迅速地從它們的隱匿處湧出,和最初湧出來的彙合,它們立即組成一條很可觀的小溪,經過無數的瀑布與奇異的彎曲流下山穀。這就是伊爾塞,這可愛的、甜美的伊爾塞!它穿流幸福的伊爾塞穀,兩旁的山逐漸高高聳起,這些山直到它們腳下多半都生長著櫸樹、櫟樹和普通的落葉樹,再也沒有樅樹和其他的針葉樹了。因為那些落葉樹在布羅肯東部的低哈爾茨特別占優勢,相反地,稱作高哈爾茨的布羅肯西部比這裏高得多,所以也更適宜於針葉樹的生長。
這是無法描述的,伊爾塞用什麼樣的快樂、質樸和嬌愛從那些在它的流道上遇到的、構造奇險的岩石上流下,致使水在一些地方洶湧地沸騰或是發著泡沫流溢,在另一些地方從各樣的石縫間,像是從急猛的水壺中注出,形成潔白的弧形,隨後又在下邊的小石上輕輕細步,有如一個活潑的女孩。是的,傳說是真的,伊爾塞是一個公主,她笑著神采煥發地跑下山去。她白色的水沫衣裳是怎樣在日光裏照耀!她銀色的胸帶是怎樣在風裏飄揚!她的金剛石是怎樣發光而閃爍!高大的櫸樹立在旁邊像是嚴肅的父兄,他們暗自微笑,看著這可愛的孩子的放縱;白樺搖擺著,懷有姑母般的快樂,同時又為這些大膽的跳躍擔驚;驕矜的櫟樹注目凝視,有如一個煩惱的伯父,他又要為了美好的天氣花錢②。小鳥在微風中歡呼喝彩,岸上的花朵溫柔細語:“啊,把我們帶去吧,把我們帶去,親愛的小姐姐!”——但這快樂的女孩不停地跳躍下去,她忽然感動了作夢的詩人,一陣光裏有聲、聲裏有光的花雨向我注下,在這澄潔的美景前我的意識消失了,我隻是還聽到甜美的笛聲:
我是伊爾塞公主,
住在伊爾塞石岸;
跟我到我的宮裏吧,
我們要幸福地生活。
我要濡洗你的頭用我明朗的波紋,
你要忘記你的痛苦,
你這憂勞成病的人!
在我潔白的腕中,
在我潔白的胸前,
你要睡眠還夢起
日日的童話的快樂。
我要吻你更愛你,
像我愛過吻過的、
現在已經死去的、
親愛的亨利皇帝。
死者永久死去了,
隻有生者在生存;
我又美麗又年輕,
我笑著的心在震動。
我的心若在下邊震動,
我的水晶宮就鳴響,
小姐和騎士們舞蹈,
隨從的隊伍在歡呼。
絲質的長裙窸窣,
刺馬的鐵釘作響,
侏儒們打鼓吹喇叭,
拉著胡琴吹起軍笳。
我的腕卻須抱住你,
像它抱過的亨利皇帝;
我曾蒙住他的耳朵,
每逢那喇叭響起。
這感覺是無限幸福的,若是現象世界和我們的內心世界消融在一起,綠樹、思想、鳥歌、憂愁、藍天、回憶和香草組成美妙的織錦。女人最懂得這種感覺,所以一個這樣美妙的懷疑的微笑也能浮在她們的唇邊。每逢我們用學院的驕傲頌揚我們的邏輯事實,我們怎樣把一切都這樣漂亮地分為客觀的和主觀的,我們怎樣給我們的頭腦像藥劑室一般裝配無數的抽屜,在一個抽屜裏裝著理性,在另一個裏邊是理智,在第三個裏邊是機智,在第四個裏邊是壞的機智,在第五個裏邊毫無所有,是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