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傑克·倫敦情書(1)(2 / 2)

矮子說了這句向大家挑戰的話之後,就靠在帆布椅上,擺出一副自以為是和嚴陣以待的神氣。誰也沒有答話。他們都習慣了這個矮子的急躁莽撞,說話聳人聽聞的脾氣。

“我再講一遍,這是他當著我的麵說的,他說有一位小姐,一個你們都不認識的女人,是一隻狗。他非常粗魯地說她就是一隻狗。我認為,無論誰,隻要是一個男子漢,就絕不可能用這樣的話來稱呼女人。”

道森醫生泰然地抽著他的黑煙鬥。馬裘斯,用胳膊摟著屈起的膝蓋,注視著一隻飛翔的海鷗。斯威特,在喝完了威士忌加蘇打水之後,東張西望地找船上的茶房。

“我問你,特列洛爾先生,哪個男人能把一個女人叫做狗?”

特列洛爾正好坐在他旁邊,給他這樣突如其來地一問,不由吃了一驚;他簡直搞不明白自己有什麼地方不對勁,讓這個矮子認為他能把一個女人叫做狗。

“照我看,”他開始吞吞吐吐地回答,“這……唔……就得看……唔……那個女人自己了。”

矮子大吃了一驚。

“你的意思……?”他的聲音有點發抖。

“就是說,我見過不少壞得跟狗一樣——甚至更糟的女人。”

一陣長久的痛苦的沉默。那個矮子給這種粗魯殘酷的答複弄得十分沮喪。他臉上帶著說不出的痛苦和悲哀。

“剛才,你提到過一個出言不遜的男人,而且表示了你對他的意見,”特列洛爾用冷靜、平淡的口氣說道:“現在我要跟你講起一個女人——對不起——是一位小姐;等我講完了,我要請你對她也表示一下意見。我姑且把她叫做卡魯小姐吧,主要因為她不是這個姓。事情發生在一條東方公司的船上,離現在不過幾年光景。”

卡魯小姐很漂亮。不對,這樣說還不恰當。她簡直是驚人。她很年輕,而且是一位小姐。她父親是一位高級官員,他的名字,如果我說出來,你們立刻全都知道。當時,她正跟她母親和兩個女傭人一起到東方去找那位老先生,至於究竟到哪裏,那就隨你們猜好了。

她呀,恕我重複,簡直是驚人。隻有這個字眼才合適。要形容她,哪怕是最普通的形容詞,都得加上一個“頂”字。她無論做什麼事,都比任何女人,以至大多數男人,更勝一層。唱歌,遊戲——嘿!——那就像從前哪一位修辭學家說老拿破侖一樣:所向無敵。遊泳!她要是公開表演,準能名利雙收。有一種很難得的女人,如果脫下各種衣服,不加打扮,換上簡單的遊泳衣,反而會顯得更美,她就是這樣的女人。講到服裝,她簡直是一位藝術家!

就說她的遊泳吧。論體格她稱得上十全十美——你們也懂得我的意思;我不是指像雜技演員一樣,肌肉粗壯,而是線條優美,身材苗條,肌膚柔軟。此外,還得加上強壯有力。至於她怎麼能具備這些條件,那可真是不可思議。你們都知道一個女人的胳膊有多麼的神妙——我的意思是說前臂;那樣圓圓的,肌肉豐滿,經過小小的肘子到柔軟結實的手腕,很美妙地一路細下去,腕子很小,然而是那樣不可思議又小又圓又有力。這就是她的胳膊。可是,如果你瞧見她遊泳,瞧見那種飛快的英國的自由式,唔——好吧,盡管我也懂得解剖學、運動這一類的事情,要問她怎麼能遊得這個樣子,對我來講,仍然是一個謎。

她能夠在水下待兩分鍾。我用表計算過。船上的人,除了鄧尼森,誰也不能像她那樣,一個猛子紮下去拾起那麼多銅板。船頭的主甲板上有個大帆布水池,裝著六尺深的海水。我們常常朝裏麵扔小錢。我曾經看到她從艦橋上跳下去——單是這樣也不容易——她能鑽到六尺深的水裏,把零零落落分布在水池底上的小錢,一下子撈上四十七個。鄧尼森這個不大說話的英國青年,在這一方麵也隻能和她比成平手,從來沒有勝過她。

說她是海洋裏的能手,這當然不成問題。不過她也是一個陸地上的能手,一個馬上的能手——一個——她簡直是一個無所不能的女人。你如果瞧見她換上優雅的衣服首飾,露出無限溫柔,在五六個熱烈追求她的男人包圍之中,懶洋洋地全不把他們放在心上,或者運用她的機智來馴服他們,作弄他們,以至刺痛他們,你就會認為,她生來就是為了擺布他們的。遇到這種時候,我總是要回憶到她從遊泳池底撈上四十七個小錢的情形。她就是這樣一個神奇的女人,無論幹什麼都很出色。

她迷住了她周圍的每一個男人。她迷得我——我說出來也不怕難為情——她迷得我也像其餘的人一樣跟在她後麵。無論年輕的小鬼,或者照理應該世故較深的頭發灰白的老家夥——嘿,隻要她吹聲口哨,他們全會跑過來,纏在她裙子周圍,搖尾乞憐。其中有一個討人歡喜的中年人,他恐怕隻有在卡魯小姐下了逐客令,叫他回到自己的地方去的時候,才記得他的老婆也在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