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秋淩神色悲戚,桑榆更已眼眶泛紅,泫然欲泣。青衣一片平靜,眼光柔和,
“都道長生,但人妖修行者無數,又有誰真能壽與天齊。凡人不過百年壽命,有些靈物更是至死都不曾有過靈智,死物一般在世上走一遭。我修行千年,遍訪名山大川,曆經沉沉浮浮,這一世也算圓滿,唯一的遺憾不過是沒能與那人同生共死。所以你們不必為我心傷。況且,我也不一定會死,妖本是天地間生命力最強的物種,他日我能得到什麼造化也說不定。”
“我把你們小師弟帶入青門,欲賭他一個叱吒風雲,若是他今日廢了,一生未曾賭輸過的我不就輸了?”
青衣沉默了片刻,而後輕笑道:“不得不說這小子命是真好,缺什麼的時候就會有什麼。”
不是他命好,是您待他好,若是您不肯給,他命都沒了還談什麼好不好?桑榆在心裏默念著,悲戚之色愈濃。
“秋淩,將楚飛體內的本命真水收回吧,離體越久對你的傷害就越重。”
洛秋淩走上前,楚飛身上微微的光芒閃爍,氤氳霧氣透體而出,在空中凝成一條靈光四射的水流,一閃即逝,沒入洛秋淩體內。頓時,洛秋淩氣息暴漲,整個人也變得精神許多。反觀楚飛,身體又溢出鮮血,將衣衫染紅,臉色變得異常蒼白,氣若遊絲,仿佛那風中之燭,隨時可能熄滅。
青衣變得莊重嚴肅,朝著胸口一拍,秀口一張,咳出一團鮮血來。那血呈淡青色,散著淡淡的光暈,在空中懸而不落,神異非常。一股驚人的波動在木屋內彌散開來,整個木屋頓時化為齏粉。
青衣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幾十歲,從中年直接變成暮年,原來就已斑白的兩鬢此時已成霜雪,那一頭銀絲在風中飛舞,璀璨奪目又無限傷悲。
看著青衣溝壑縱橫的臉,兩行清淚從桑榆秋淩的眼中淌出,英雄末路,美人遲暮,無論對人還是妖都是悲哀的事吧,更何況眼前那人是她們至親的師父。
楚飛緩緩升至半空中,而後在青衣的牽引下慢慢成站立姿勢,就像是那禦空而行的仙人一般。青色血液漸漸散開成霧而後像一層青色光罩一般,將楚飛包裹起來。
青衣閉上雙眼,表情肅穆,沉入一種奇異的境地。
秋淩桑榆淚如雨下,師父這是在把殘存的生命力都融入精血渡入楚飛體內啊。
昏迷中的楚飛覺得自己身在一片雪原之中,入目盡是荒蕪的白,淩冽的寒風似刀子一般,吹在身上,凍的他瑟瑟發抖。雪花夾雜在寒風之中,撲打在身上,令他的身體越來越沉重。楚飛在雪中跋涉,但雪原無邊無際,似乎永遠也走不出,慢慢的,他的腳步越來越沉重,他停下腳步,癱倒在地,在寒風中抱緊身體,希望能得到些許暖意。可是沒有用,寒風無孔不入,他越來越冷,身體越來越僵,眼神越來越沉重,他想再次睡去,隻要睡著了就不會感到冷了,也不用繼續向前了。
一朵青色的花朵悄然落下,楚飛睜開沉重的眼睛,伸出僵硬的手掌,眼中閃過迷惑之色。楚飛仰頭看天,烏灰的天空依然是漫天大雪,可是,卻有許多青色的花朵夾在其中隨風飛舞,美麗極了。
楚飛掙紮著站起身,去接那朵朵青花。青花有著淡淡香氣,落在手心中,傳達著點滴暖意,而後悄然融化,沒入手中不見了。
雪下的越來越大,那青花卻也越來越多,與大雪兩分天穹,同時落在楚飛身上。青花入體則融,化為絲絲暖意,滋養著楚飛。漸漸的楚飛僵硬的手指變的靈活,麻木的軀體也變得溫熱。楚飛身體重新有了力量,腳步又變的輕盈。他開始狂奔,在雪原中狂奔,隨著他移動,那漫天青花也動了起來,朝著他彙聚而去,彙成一道青色的洪流,全部沒入楚飛體內。
澎湃的力量感從身上,楚飛隻想仰天長嘯,去宣泄這種令人陶醉的感覺。
從外麵看,楚飛的身體發生著巨大的變化,身上縱橫交錯的傷口漸漸愈合結痂,皮膚上散發著淡淡青光,妖異非常。
青衣睜開眼睛,又吐出一口鮮血,但這一次,卻不是那滿是仙氣的淡青色血液,而是紅色的,跟大多數人和妖一樣的紅色血液。本來就已蒼老不堪的臉頰上皺紋仿佛更深了,一條條,縱橫交錯,溝壑一般。
桑榆秋淩一左一右扶住顫顫巍巍站都站不穩的青衣,淚水在眼眶打轉。
青衣那雙原來燦若星河的眸子此時黯淡無光,呈現出灰濁的暗黃色,再無半分光彩。暗淡的眸子看向楚飛,滿是滄桑的嘶啞聲音從喉中擠出:“把他沉入湖底養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