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日子,為了這點錢,他們幾個忙的是焦頭爛額。趙孟田剛從陽世回來,不懂這兒的規矩,他們也不要他插手,就隻能這麼袖著手,抻著脖,送他們出去,迎他們回來。別個倒還好說,長琴脾氣倔,出去討錢受了氣,回來就拉長張臉,抓把銅錢放在案板上剁,邊剁邊罵,一天一種,翻新著罵,絕不重樣。倆老鬼隻要一見他有把花樣翻到趙孟田身上的苗頭,就跳起腳來和他對罵,鬧的是雞飛狗跳。這不,昨天還罵塌了一條房梁呢!
今天一樣鬧。都習慣了,大家暫聾一陣,微盲一陣,不管他們,罵累了就消停了。他們正鬧著的時候,稚華出去了,也沒說去哪兒。回來是揣回一袋錢來,數一數,有好幾萬。人卻累得又咳又喘又咯血的,看得一群人心驚膽跳。長琴拉長臉走近他屋裏,“碰”的一聲摔上門。趙孟田把耳朵貼上門板,模模糊糊聽得幾段爭執。
“你不要命啦!動一動就吐血的人,還敢送上門去讓人玩?!”
“……”
“你說話呀!不說?不說我現在就去宰了他!反正他剛從陽世回來,什麼都不記得,整天昏頭昏腦,屁用場都派不上!簡直就是糊塗蟲!”
“……不然你說怎麼辦?”
“簡單。這爛攤子誰也扶不起,索性由它爛下去,咱們走人!”
“……要走你走,我不走。”
“八百多年了!多大的人情也還清了,犯不著搭上你自己……”
“長琴!……我自己做的事,自己有分寸。”
“分寸?哼,分寸就是讓那賊肏的王八蛋睡你,睡一回給幾萬?!”
“長琴!……”接著又是一陣讓人聽了心驚膽跳的咳。雷開拿了一杯水,一粒黑藥丸,踹開門,扶起稚華,喂水喂藥。趙孟田跟進來在旁邊站著,怎麼看都是個混吃等死,阻路塞橋,活著不多,死了不少的角色。他咳嗽一聲,問了個在這個節骨眼上極其討嫌的問題。他問,“……還差多少?”
長琴手裏那串銅錢跳躍不休,隨時可能棄了銅錢,跳過來把這討債鬼亂拳打死。雷開的臉上也滿不是味道。隻有稚華聲微氣弱地答了一句,“……五千。過幾日我好些了,再去一回便可湊足……”
“不必。”趙孟田打斷他,“那個叫閭非的住哪?我上門找他要去。”
一夥人張嘴的張嘴,瞪眼的瞪眼,一時間鴉雀無聲。靜默有時,後邊兩老鬼躥出來道:“對!要錢!上門要錢!!”
“嘁!我當是什麼好法子呢,原來是‘老虎喉中討脆骨,大象口裏拔生牙’,活膩了!活膩了你去,我才不去找死呢!”
“怎麼能說是找死呢?”趙孟田市井小民那種“王八咬定不鬆口”的硬脾氣又上來了,擺開說書架勢,說死你!
“你們說的,我上上上輩子撿了那個叫閭非的回來養著。拿什麼養?總不會是西北風吧?我算他一天吃半串錢的飯菜,一年三百六十日,那是多少了?兩百年來,吃穿用度,加起來少說也有幾萬銀子!才跟他要五千,便宜死他了!”
兩老鬼附和:“對!便宜死他了!!”
“既然如此,虞龍虞虎,你們在前頭帶路,咱們快去快回。”
兩老鬼一聽——他要動真格的,馬上就蔫頭搭腦,偷眼瞧稚華的臉色。
“怎麼?不願意呀?那我一路問過去好了。”說完抬腿就往外走。兩老鬼飛身上前,死死拖住:“殿下!老奴們就是逞個口舌之快而已,這事當不得真呀!那頭正愁找不著您呢,此去好比‘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哇!”這比方盡管不倫不類,好歹心是實誠的。趙孟田攙起他倆,說,“無妨,我回來的事,那邊遲早要知道,與其坐著等死,不如跳出來咬他一口!你們不是說他油水肥,銀子多嗎?一口咬下去,咬塊飛邊來用用也好!”
他興致一起,九頭牛都拉不回來。兩老鬼沒法子,隻得同意充先鋒帶路。稚華放心不下,掙紮著起身,死活要跟去。雷開拗他不過,也一起上路。長琴見都走了,一人守城怪無聊的,也心不甘情不願地隨大流了。
幾人來到第八殿(聽說閭非住第十殿,前頭兩殿被他拿來做前哨了),兩老鬼先行上前擂門,“開門開門!我們殿下找閭非那狗賊要錢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