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棄了優越的工作我並不可惜,放棄了你,卻是我一生一世的痛……
那年冬天,為了生活,我和小妹在市裏開了一家幹洗店。這份工作並不好做,顧客很挑剔,把上帝的優越感演繹得淋漓盡致。在他們麵前,我總是疲於應付,很不快樂。
店裏的一部分顧客是年輕的白領,有著翩翩的風度良好的修養,衣著考究。相比之下,和他們打交道比較輕鬆,可我仍然不快樂,因為,他們的修養和學識無形中襯出了我的卑微。
沒錯,我是個自卑感很重的女孩子。
冬天的夜,來得特別早,天冷得似乎要把一切都凍結起來。我堅持著沒有關門,在寒風中等待著顧客。小妹略帶怨氣地抱怨:“這麼冷的天,鬼才來洗衣服呢!”我不理她,俯在櫃台上寫日記。
腳步聲響,一個人攜著逼人的寒氣推門進來。我抬起頭,他已穩穩地站在我麵前,溫和地說:“麻煩您洗幾件衣服吧!”沒有張揚,沒有傲氣,話語中含著的尊重顯示出他良好的修養。我不由地打量了他幾眼:西服革履,氣度不凡,白皙英俊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鼻子上架著一副眼鏡,一種濃濃的書卷味悄悄地向我蔓延過來。我莫名地感到一種久違的溫暖和親切。
我請他坐下稍等,給他開票。臨走的時候,他關切地說:“早點關門吧,女孩家獨自在外,要學會好好照顧自己。”
我沒有說話,卻有一種溫熱的感覺湧上心頭。看慣了人情淡薄,我變得很敏感,一句關切的話,甚至一種溫和的口氣,都會令我感動。那個寒冷的冬夜,我第一次感到了心靈的溫暖。
幾天後,他來取衣服。儒雅俊朗的他玉樹臨風般往櫃台前一站,我的眼睛立刻一亮。把衣服裝好後遞給他,卻看出他沒有要走的意思。他拿起一張我遺落在櫃台上的稿紙,緩緩念道:“零落成泥碾作塵,隻有香如故。”他抬頭看我,忽然說:“你是個很特別的女孩子,很有雅性啊!”
我“哦”了一聲,隨口問道:“何以見得?”
他笑了:“你看你問的這句話,文縐縐的,還有那一筆娟秀又極有個性的字。那天晚上我進來時,你正在寫日記,一個可以在都市喧嘩中守著自己世界的女孩子,是不是很特別?”
看著他明朗的笑容,我的臉微微地有些紅,心中湧起一種被人欣賞和理解的幸福。
以後的常來常往中,我們漸漸熟悉起來。我從閑聊中了解到:他大學學的是經濟管理,現在是公司的銷售部經理。他的家在千裏之外的南陽——那個走出了赫赫有名的臥龍先生的地方。他的名字叫程風。
程風的公司離我的小店很近,工作之餘,他常到我這兒來。我忙的時候,他就靜靜地站在邊上,含笑看著我忙碌。不知道為什麼,隻要他往我身邊一站,無形中我就多了自信,動作熟練口齒伶俐,反應敏捷得幾乎不像我自己。空隙中看他一眼,發現他的目光中全是讚許。寒冷的冬夜,他會陪我在紅紅的爐火旁靜坐。一杯清茶在手,他會和我講起他的過去。我這才知道,原來一身書卷氣的他有著不為人知的辛酸。少年家貧,為了讀書,他很小就外出打工賺自己的學費,飽嚐生活的艱辛。他的語氣很平淡,聽不出有絲毫怨天尤人的味道。仿佛今天的成功也是自然不過的事情。他說,第一次見到我時,他就看到我身上有一種東西和他很相似,他說我從日記裏抬頭看他時,眼睛裏有一種憂鬱,讓人憐惜。第一次讀到我的文章,讀完後他深深地歎息:“你真是被上帝放錯了地方!”以後,他再帶朋友來,就會這樣介紹我:“我的朋友,寫得一手好文章!”在大家讚歎的目光中,我的驕傲一點點地長了起來。
是的,我變得自信了,無論麵對什麼樣的人,我都是那麼坦然從容,無論麵對什麼樣的局麵,我也能應付自如。我的心情一天天地明朗起來,我知道,這都是因為有了程風。
可是,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他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裏,也許是出差?也許是因為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也許僅僅是因為工作太忙……我是個喜歡自然隨意的人,一向不太過問他的事情。我們是朋友,“君子之交淡如水”嘛!
我依舊在店裏忙碌,依舊在晚上坐在爐火旁讀書寫文章,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裏總是空蕩蕩的好像少了點什麼。閑下來的時候,我會泡上兩杯茉莉花茶,擺好棋子,默然靜坐。茉莉花散發著淡淡的清香,那是程風最喜歡的。我的眼前漸漸浮現出他手執棋子冥思苦想的神情。認識了他,我才知道什麼是“棋逢對手”,每當我要輸的時候,他就擺出長者的風範,有意讓我幾步。他要輸的時候,我卻步步緊逼,非殺他個落花流水方才罷休。他無奈地搖頭:“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存心殺我!”……小妹走過來,端起茶剛要喝,我驚醒似的一聲斷喝:“別喝!”嚇得小妹前後左右看了我半天,吐出4個字:“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