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媽媽的緘默不語大為驚訝:她至今都沒告訴爸爸,他送給她的那件浴衣跟她5年來每天早晨穿的那件是一模一樣的。
牽手走過了近50多個春秋,爸爸和媽媽卻像是昨日剛結婚的一對新人,充滿了柔情蜜意。他倆從高中起就在一塊了。廝守了這麼漫長的歲月,愛情似乎曆久彌新。要命的是,他倆表達愛意的方式一點兒也不含蓄,有時令我們這些晚輩都有些難為情。
看電視時,媽媽給爸爸按摩腳丫子。坐車一道外出,她就大聲讀書給他聽。每天晚上她都會將枕頭弄鬆軟,好讓他睡得踏實。從未坐過船的媽媽有一次竟然出海了,因為爸爸熱愛大海。
有時候,媽媽會一邊哼著“街這麵陽光明媚”,一邊把爸爸拽到身邊,“比爾,過來,咱們跳個舞”。爸爸欣然從命。不懂事的達奇(我家的小狗)聞聲跑來,衝著他倆叫著,並一個勁地跟著他倆的舞步直打轉。隨後,媽媽一個優雅的轉身,爸爸將她攬入懷中。
冬天,每當媽媽要外出,爸爸總是先去車庫將車啟動。每到星期天早晨,爸爸就會早早地起床,為媽媽奉上自製的餅幹。他不會錯過一個機會,告訴她“你今天非常漂亮”。可是,爸爸至今還沒學會給自己的妻子買一份不俗的聖誕禮物。
他通常在聖誕節前一天的晚上溜出家門,一個人到附近的大超市轉悠。個把小時後,他神秘兮兮地回到家,拎著那些沙沙作響的塑料袋子,隨後獨自與那些五顏六色的包裝紙、盒子、帶子一直周旋到深夜。可年複一年,藏在聖誕樹下給妻子的禮物總是那不變的兩樣:一盒包裝精美的巧克力和一大瓶香水。
媽媽打開禮物盒的時候,總是作出驚喜的樣子,然後特意穿過整個房間,在爸爸臉頰上深深地一吻。
有一年感恩節剛過,爸爸忽然向大家暗示:他要為媽媽買一份不同尋常的禮物。我將信將疑:我的爸爸,一個與媽媽相伴50個年頭的人,一個笨拙得從來沒有太多花樣的人,這會兒要給妻子送一件特殊的聖誕禮物?看得出他早就計劃好了,並且對自己的點子相當滿意。
12月25號的早晨,我在聖誕樹下翻尋到一個大紙盒,上麵是爸爸潦草的字跡:“送給我的愛妻。”我使勁晃了晃,沒一點兒響聲。這回肯定不是盒裝的巧克力或大瓶的香水。
我將禮物拿給了媽媽,她滿臉疑惑地看看我。我聳了聳肩,我們倆一起瞅著爸爸。他則衝媽媽揮著手,催她:“快打開啊!”
媽媽小心翼翼地用指甲在紙盒邊緣挑了挑,她不想把精美的包裝紙弄破了。爸爸在一旁有些不耐煩。“快點呀!快點呀!”他幾乎要從椅子上跳起來了。
“親愛的,這可是一大張紙。來年說不定能派上用場。”
“你要多少包裝紙,我統統給你買,現在把盒子打開得了,別在乎一張紙。”爸爸幾乎在懇求她了。
終於,媽媽揭開了盒子外麵的包裝紙,她把紙折成了原來的1/4大小,放在一邊,然後開始解盒子上的絲帶。
爸爸再也按捺不住了。他從座椅上跳起來,衝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絲帶給扯斷了,還差點兒把盒蓋撕破。隨後他停住不動,想了想,又將盒子交還給媽媽,坐回了原來的座位,口裏還不停地念叨:“別磨磨蹭蹭的,快點呀!”
媽媽掀開盒蓋,輕輕揭去一層綿紙,然後從衣盒內抖出一團粉紅色的衣物。這是件棉製浴衣,領口邊和衣兜上方繡著白色的雛菊。媽媽嘴角含著笑,不住地低聲細語:“啊,比爾,親愛的……”
但她故意避開了我的目光。
我隻得低頭瞧著自己的膝蓋,咬著嘴唇,竭力克製著不讓自己當場笑出聲來。
“瑪麗,在商場第一眼看到那件浴衣時,我就知道它是專門為你做的。我看了又看,心想:‘這樣的款式,這樣的顏色,簡直太適合我的瑪麗穿了。’所以,我連價錢都沒問,隻找了個跟你身材相仿的店員,定下了尺寸,接著就買回來了。”爸爸眉飛色舞地敘述著挑選禮物的經過。
我對媽媽的緘默不語大為驚訝:她至今都沒告訴爸爸,他送給她的那件浴衣跟她5年來每天早晨穿的那件是一模一樣的。
她隻是偷偷將那件舊浴衣捐給了一家慈善機構,然後穿上這件新浴衣。
因為,那是愛的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