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中午，班車就到了河西縣，肖瓊下車後就來到了住在縣醫院家屬院的堂妹肖珍的家。肖珍丈夫是縣水電局的卡車司機，經常拉東西，隻能到晚上才回來，一個女兒上小學。肖珍看到肖瓊提了個大黑提包走來，忙出門迎上去接了提包熱情地說：“五哥（按堂兄弟排列）回來了。”她又忙喊女兒麗麗：“快給你舅舅倒茶！”肖瓊說：“不忙！不忙！”說著在門外拍了拍身上的土就進來坐在靠牆的一溜套著花套子的沙發上。肖珍幫女兒倒茶之後，看女兒把茶端到舅舅麵前的茶幾上，就說：“五哥，您先喝點水，我做飯去！”肖瓊從提包裏掏出一袋香蕉放到茶幾上，取出一支鋼筆和兩個紅色塑料皮筆記本遞給麗麗。麗麗說：“舅舅我有本本呢！”肖瓊說：“舅舅再沒給你買啥，拿上！”麗麗拿著筆和筆記本回套間去了。
肖瓊雖然長年在外，但對家庭和妻子是十分“關心”的。自打他從河西縣醫院調到市醫院開始，就每星期至少往河西打兩次電話。這電話既不是打給父母的，也不是打給妻子的，而是打給他比較要好的幾個同事和堂妹肖珍的。電話的內容是：“你看唐娟娟這幾天做啥呢？她的房子裏誰常去？她和哪個男的最親熱……”總之，不問兒子或者別的，專問這些。他的這些同事一聽，肖瓊真無聊，太下作。所以，當他再問時，他的同事都說：“唐醫生挺忙，沒見和哪個男人說話。”隻有堂妹肖珍心領神會地認真注視著唐娟娟的一舉一動。她這個女人愛搗閑話，搬弄是非樂此不疲。加之，唐娟娟是婦產科醫生，她是婦產科護士。肖珍工作不認真，經常引起病人的不滿，唐娟娟以嫂子的責任曾多次勸告過她。她認為嫂子都不原諒她，何況別人。因此，同在一個科室經常磕磕碰碰地，自然她對嫂子十分不滿。其實，唐娟娟是一個沒有個性、太沒主意，誠實而忍辱負重的女人。她一個人既工作又帶孩子，洗衣做飯，一天到黑十分疲憊。身邊沒丈夫照顧、幫忙，所以她是十分孤苦的。今年春節丈夫回來許諾將盡快接她母子到市裏去，到她丈夫創辦的醫院裏去——那裏正缺婦產科醫生呢。所以半年來他經常夢見丈夫，夢見丈夫帶車來拉東西，接她母子到市裏去的情景……
肖瓊在堂妹處吃了午飯，一隻手插在褲兜裏，摔著一條胳膊大步流星地來到家屬院後排的靠中間的妻子的住處。剛敲了兩下門，就聽見有人來開門。門開了，是兒子繼光，小繼光已上小學了。兒子問：“爸爸回來了！”他看了孩子一眼也沒作答，就徑直走進屋內。此時唐娟娟正在吃飯，兒子的飯碗也放在沙發前的小茶幾上，大米飯就鹹菜，外加一小碟土豆絲。妻子見丈夫進來，忙從沙發上起來，微笑而熱情地問：“你回來了？怎麼沒先打個電話？這飯菜太簡單，我給你重做去！”說著就收拾碗筷準備去廚房。肖瓊獰笑著說：“姓唐的別來無恙啊？飯我吃過了！別裝樣子，我問你！”接著黃臉一沉破口大罵：“老子在南山艱苦創業，你他媽的在這裏羅曼蒂克，你和郭醫生幹的好事？你給我把綠帽子早戴上了，我還不知道。咱們離婚！離了婚，看求你和那姓郭的咋好呢！”
唐娟娟此時被突如其來的辱罵驚得目瞪口呆，頓時臉煞白得一點血色都沒有，拿碗筷的雙手抖個不停。她仍把碗筷慢慢放到茶幾上，順勢癱軟在沙發上麵對肖瓊淒慘地大喊一聲：“你血口噴人！我沒有……”她後半句沒說下去，就扭頭伏在沙發扶手上痛哭起來，繼光看到母親瑟瑟發抖的身軀和聽著母親淒苦的哭聲，“哇”的一聲也哭起來。此時，肖珍不期而至，她兩隻手抱著肖瓊的右胳膊往外推，邊推邊說：“五哥，別生氣！有話慢慢說。”肖瓊扭頭丟了一句：“明天再說！”就和堂妹一同出了大門，大門外兩側早站滿了人，其中沒有郭醫生，他今天恰巧回老營鄉老家給妻子燒百天紙去了。
事實上，唐娟娟和郭醫生根本沒有什麼情感關係。這郭醫生大名郭守義，是內科主任，河西縣老營鄉人，妻子患肝癌剛去世不久。他這人本是個熱心腸，又住在唐娟娟隔壁。他看唐醫生，邊帶孩子邊工作，所以他常幫她提提開水，順便倒倒垃圾，有時給自家買菜、糧等也給捎帶上。沒想到被肖瓊的眼線給盯上了，反而給唐醫生帶來了麻煩……
唐娟娟哭了一陣，冤屈和恥辱壓得她連站也站不起來。她抬頭看東牆上的掛鍾已超過兩點，便含淚對坐在茶幾邊寫作業的兒子說：“你準備上學去，順便到我們科室找楊主任給我請個假，就說我病了。”兒子“嗯”了一聲便收拾文具，背上書包去了。
兒子走後，唐娟娟掙紮著起來，扶著牆挪到套間上床躺下了，她想了許多……甚至想到了自殺……最後想到兒子還小，父母年老，她排除了自殺，有了活下去的信念。有了信念就有了精神，她翻身爬起來挪到床頭，抓起床頭櫃上的電話筒給內蒙古臨河娘家打電話。接電話的是母親，聽了女兒的哭訴，老人家也哭了，隻說：“你別傷心，等你爸回來我給說……”
下午6點，臨河市林業局原局長、退休幹部唐國俊離開老年活動室回到了家。老伴把女兒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老頭，老頭氣憤地說：“這丫頭死強，我說那肖瓊不是個好東西，她硬要跟！”說著進了書房，抓起寫字台上的電話給女兒通話說：“娟娟你別難過，他小子要離，你就拿定主意離吧！身正不怕影子斜，他狗嘴裏還能吐出象牙？記住，要靠法律維護自己的尊嚴。”
肖瓊被妹妹肖珍連推帶拉拉出唐娟娟小院的大門後，便到了前排的妹妹家。妹妹鋪好自己的臥室讓哥哥休息，自己到另一間臥室和女兒午休。不想剛躺下不久，哥哥的鼾聲就起了……把女兒也吵醒了。母女倆假寐了一會兒就起來，到院子葡萄樹下涼了一會兒。2點10分女兒上學去了，她隨後帶好大門上班去了。
下午4點，肖瓊醒來了，翻身坐起，打了個嗬欠，照例伸了伸胳膊，用環眼掃了一下屋內，又聽屋內靜靜的，他確信她們都走了。他的眼珠又慢慢地轉了一下，回憶起上午發生的事。對！——要離婚就要有理由，先寫個“離婚協議”吧。他從自己的提包裏取出幾張紙，掏出筆趴在麗麗的書桌上寫了起來……一直到下午6點。麗麗放學回來看到舅舅在自己書桌上寫字，寫得滿頭大汗，就問：“舅舅你寫啥呢？”肖瓊說：“寫個報告。”接著，肖瓊又尷尬地笑了笑說：“麗麗你先做作業去，舅舅寫成了。”說著離開了麗麗的臥室到了客廳，順手把寫的東西丟到茶幾上。便去到東牆根的小桌上取了一個茶缸子，就地拿起暖壺倒了一大缸子白開水，坐到沙發上喝了起來。
正當肖瓊邊喝開水邊擦汗的時候，肖珍下班回來了。肖珍說：“五哥有茶葉呢，你咋喝白開水？”肖瓊說：“喝慣了，我嫌茶苦！”肖珍看到茶幾上的《離婚協議》說：“五哥你把離婚協議都寫成了？”肖瓊說：“我先打個底稿，要麼你看看。”肖珍拿起從頭至尾略略看了遍說：“喲——五哥！你咋寫得像告狀信，你咋把郭醫生都寫上了。其實現在離婚很簡單，隻要雙方同意，民政部門就辦理了。”肖瓊說：“那你給咱們修改修改。”肖珍說：“看五哥說的，我一個中專生怎能改你大學生的稿子？這樣吧，我先做飯——咱們飯吃了到我們楊主任那裏，請她改一改，人家文筆可好呢！”肖瓊應聲說：“行！”
正當肖珍出去到灶房做飯的時候，肖珍丈夫土頭土臉地回來了。他看到肖瓊熱情地問：“五哥來了？”肖瓊忙從沙發上站起來讓座，妹夫說：“你坐，你看我這身上土。”說著在門後取了刷子在院子裏把身上土拍打了一下，進來到衛生間洗了臉才出來坐在茶幾旁的小板凳上陪肖瓊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