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蘇賢的表情猙獰:你小子再他媽說要跟老子分開我就砸死你!

鼻子發酸,嬌情在泛濫。

咱倆必須得像那牛皮糖一樣,怎麼折騰也不散。

第二天一大早,蘇賢頂著個黑眼圈就被他媽從被窩裏給揪起來。打了個寒顫,昨個半夜裏,外頭忽然刮起了大風,吹得窗戶吱呀吱呀的搖,一晚上沒睡好,洗臉的時候才發現自己那眼皮直跳——媽的!這鬼天氣,準沒好事兒!

大年初一,走親訪友,擺明了折騰人。蘇媽囑咐蘇賢先到隔壁給程奶奶拜年,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裏頭鬧鬧哄哄的,程奶奶彎著腰走出來,搖著頭,見蘇賢來了勉強笑了笑,“蘇賢阿……那麼早就起來了?怎麼不多睡會兒?”

“厄……給您來拜個年,新年快樂。”蘇賢脖子上掛著程安朔給他的那條圍巾晃來晃去,邊說還邊探頭探腦的,“奶奶……安朔呢?屋裏怎麼那麼吵?”

“唉……別提了,大過年的,他爸媽剛一回來就不安分,這不,又在屋裏頭吵嘴了。”

“他爸媽回來了?”蘇賢一驚,眼皮子也跟著突突跳了兩下。

程奶奶歎了口氣,“恩,昨天半夜裏火車到的……唉,我老了,管不住他了,這回他爸媽回來是要他跟著搬去和他們一塊兒住,怎麼說他爸媽那兒條件也比我這兒好,可他還硬是不肯。”

——要搬?蘇賢的心疙瘩了一下,然後腦袋轟隆一聲。

“砰”的一聲,程安朔的房門從裏頭被踢了開來,“我說過了,要不要搬是我的自由,別用你們父母的身份來壓我!”蘇賢一愣一愣地看著程安朔怒氣衝衝地從裏麵走出來,隨手拿了件外套往身上一披,就朝自己衝了過來,“讓開!”

“姓程的,到底怎麼一回……”話還沒有說完,蘇賢就給狠狠地撞倒了,站在一邊的程奶奶也看傻了。

“安朔!你給我回來!”程安朔他爸跟著走出來,急得滿頭都是汗。

窩火,握著拳頭就砸了地,“混蛋!程安朔你他媽的撒什麼野?!”顧不上別的,騰地從地上跳起來,就追了出去,聽見程奶奶在後頭喊著,“蘇賢…….蘇賢!勸勸安朔阿!”

——眼皮跳的突然,蘇賢知道,這回,真有什麼事兒,躲都躲不開了。

外頭的西北風刮得猛烈,卷起一大片灰塵揚麵吹來,到處都是紅色的爆竹殘骸,耀眼的光紮得蘇賢的眼眶發疼,心在胸口撲通撲通地跳著。

——隻要和那小子在一起,管它新年舊年的。

——笨蛋,新年快樂。

不記得幾個小時之前自己在幹些什麼,時間好像在和自己開玩笑。

是你的總是你的,不是你的就算你跪下來求玉皇大帝,求土地佬兒,也沒用。

蘇賢踩著那些個垃圾追著前頭的程安朔跑出了幾百米,呼哧呼哧直喘氣,“姓程的!你他媽的瘋了!有種你把事兒擺平了,別以為你逃了就什麼事兒都沒了!”

忽然前頭的人止了腳步,握緊了拳頭,“笨蛋,你懂什麼……”

“靠!我不懂?你爸媽難得大過年的回來一次,你吵屁!不就是搬家?這兒有什麼好的?說白了,我住的那屋就是一平民窟!你有什麼不願意的?”說著說著,腿就軟了。

蘇賢喘著粗氣走過去,兩隻眼睛直直地瞪著他。安朔一回頭,灼人的目光對上了蘇賢,心煩,真他媽煩!

下一秒,程安朔一伸手,忽然就把蘇賢的身子推擠到一邊的牆上,光火,“怎麼?你就那麼巴望著我們分開?”

“狗屁!”唾沫星子濺在了安朔的臉上,蘇賢鼓著腮幫子就衝他吼,“混蛋!你以為說這些話我心裏頭好受?可有什麼辦法?你是你,程安朔;我是我,蘇賢,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我算看明白了,就算你小子現在不走,以後呢?咱們上大學,憑你的本事,進個清華北大,小事兒一茬,我呢?混個本科,就一窩囊廢!”不知怎麼的忽然竄出自暴自棄的話,說完才覺得腦袋裏的血四處迸發著,直衝太陽穴,刺得生疼。

“笨蛋!你胡說些什麼?!”安朔忽然就急紅了眼。

“我胡說?我哪兒胡說了我?你不就不稀罕你爸媽那點錢嗎?他們怎麼了?欠你了還是惹你了?他們還不是為了你好?我巴望著有這樣有錢有勢的爸媽還要不著呢!你糟踏他們一番好心你!”

“不關他們的事兒!”

蘇賢一愣,眼皮又跳了一下,“不關他們的事兒?關誰的事兒了?你這什麼表情,委屈你了?我說錯話了?別是關我什麼破事兒了吧?!”

“就是你!”——程安朔的話,像顆炸彈,炸的蘇賢眼冒金星。

“混蛋!你要走就走,沒人攔著你,我蘇賢不稀罕!!”一拳就揮了過去,蘇賢再也忍不住了,整個人朝前一撲,拳頭就落在了安朔的臉上,悶悶的一聲。

——說什麼喜歡我,玩笑,全他媽的是玩笑!心底歇斯底裏地咆哮著,去他媽的新年願望,全是騙人的!

程安朔沒有躲,眼眶底下狠狠挨了一拳,痛得沒有知覺,抬眼,發現蘇賢整個人都懵了,嘴巴張得老大。

——原來說了那麼多,都是氣話。蘇賢不為別的,就害怕他會走。

然後是突兀的沉默,耳邊隻有瑟瑟的北風。這一拳落在身上,全醒了。

“蘇賢……你真急了?”過了好久,好不容易平息了彼此的怒火,程安朔忽然笑出聲來,勉強的表情難看至極。

“……”低著頭,不吭聲。

“鬧什麼?我不走,我說了,那兒我住不習慣。你這個笨蛋,昨天晚上沒睡著吧?跟個大熊貓似的。”說罷伸手摸上了蘇賢的眼角。

“你少給我打哈哈!”一手揮開那惱人的爪子,蘇賢氣急敗壞,“你不走?你爸媽能準?我還真不信了!別說他媽的你為了我準會留下來,太假,我覺著惡心!”

“蘇賢……別老拐著彎來激我。我自己該怎麼做我心裏清楚,你倒是說說當初是誰說要在一起的?”

忽然沒了話,吃了鱉,在心裏找詞,“真不走?”

“廢話!有你這笨蛋在這兒我不放心!”

“媽的,誰笨蛋了?!”

——一刹那,如釋重負,笑歪了嘴。

北風卷起滿地灰塵,忽然聽見蘇賢暴跳如雷的吼聲,“他媽的!就知道和你出來沒好事兒,眼皮子跳了一早上!灰……灰進了眼睛!”

安朔撲哧一聲,靠上前,“我看看……”

“……”

突然,兩具身體密密地貼在了一起,風過,無痕。

粘在一塊兒好一陣,忽然就聽見後邊有人喊,“安朔,蘇賢!出什麼事兒了?”一回頭就瞅見騎著山地車向他們這兒衝來的王超——煞風景。

皺了皺眉頭,自動自覺地分開。

呼哧呼哧,上氣不接下氣,好不容易把那自行車給刹穩了,王超趕緊從車上下來,“我剛去你們家,還以為趕得上吃早飯,誰知道老太太說你和你爸媽吵架跑出來了,到底什麼事兒啊?”

蘇賢看了眼程安朔,哼了一聲,把事兒跟王超說了。

“什麼?”還沒聽完,王超就沉不住氣了,嗓子一吊,“開什麼玩笑,安朔!真的假的?你他媽的想開溜?忒缺德了吧你!”

再等蘇賢把事情說完整了,王超總算是明白了,在那兒直點頭,“嗯嗯,就知道安朔你夠哥們,不為你自己也得為我啊,你說都多少年的兄弟了,你能舍得我?”說完就衝程安朔露了一個特矯情的表情,蘇賢看了犯了惡心差點吐。

見程安朔冷眼瞪了他半天,王超還真沒不好意思,把話繼續說下去,“你說搬你爸媽那有啥好的,那麼大個城,人生地不熟……被人賣了都不知道。”抬手,一拍程安朔的肩,“兄弟……在這兒有什麼事兒我王超都罩著你,不就是為你爭取個居住權嗎?你爸你媽那兒,靠吵架鬥毆那是解決不了,他們可都是知識分子。好歹我認識他們也那麼些年了,我幫你擺平!”

程安朔白了他一眼,一腳把王超踢邊上,“去你的!別給我在這張牙舞爪的,你有屁個辦法!”

王超一甩頭,笑了兩聲,“嘿嘿,還真別說,撒謊演戲我最拿手……沒問題,保管明天你爸你媽就乖乖坐著火車回城,你們過來,我跟你們說說我這法子……”

——神秘兮兮,鬼鬼祟祟,三個腦袋湊在了一塊兒,然後就聽見蘇賢抽了筋地笑。

王超說完了,咳嗽了一聲,得意得直起身子,“安朔,到時候甭太感激我,以身相許什麼的我可受不起,真要謝我,也就一個月夥食……你看著辦吧……”

這世界,離奇的很,鬼使神差的,第二天晚上程安朔的爸媽就急急忙忙坐了火車回城了。那天早上,不知道怎麼的,班主任老太太好像著了魔,大年初二的往程安朔家裏跑,左勸右勸,說是他們學校能收到這樣的學生不容易,這一走學校損失可大了,然後又說了一大堆好話,諸如什麼隻要程安朔不走,學校準會重點培養他,一席話說得程家夫婦一時半會兒也沒法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