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兒起先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往裏頭走,偶爾還不安的回頭,確定那些人全忙著吃飯,沒有追上來逮她。然後,緩慢的步伐逐漸加快,她屏住呼吸,愈走愈快、愈走愈快——
最後,她開始拔足狂奔!
夜涼如水,黑漆漆的荒郊野外傳來一陣騷動,幾尺高的野車循線往兩旁傾倒。
腳步聲逐漸逼近,一個粉潤的圓臉少女,像是身後有鬼在追似的,急呼呼的衝出傾倒的野草,往另一叢更茂密的草堆裏鑽,不分東西南北的亂跑亂繞。
呼呼,她要逃!逃得愈遠愈好!
少主那麼沒良心,她肯定是不能回嚴府了。唯今之計,隻能南下,去找她心愛的旭日公子求救!
按照夫人訂下的“課程”,旭日公子如今該是暫住在苗疆,卸下京城第一貴公子的身分,跟著蠱王專心學習商賈之術。她隻要能爬到苗疆,找到蠱王當靠山,就能保住一條小命。
隻是,在找到前往南方的道路前,她得先走出這片該死的草叢!
天邊明月露臉,四周慢慢亮了起來,她隱約聽見,嘩啦啦的水聲,從無數的野草之後傅來,雖然微弱,卻很清晰。
水聲?
丁兒停下腳步,抓住兩旁的野草,狐疑的側耳傾聽。
怎麼會有水聲呢?她是不是終於穿過草叢,找到另外一條溪流?
在月光之下,她慢吞吞的循著水聲前進,過了好一會兒,才摸索到一條小溪旁。溪流穿過草叢,在這兒繞了個大彎,流速趨緩,衝積出一片淺灘,清澈的溪流在月光下閃閃發光,如一彎銀河。
幾丈開外的淺灘處,傳來細微的潑水聲,丁兒警戒起來,連忙就地趴下,縮進草叢裏尋找掩蔽。
水聲持續傳來,她偷偷摸摸的撥開眼前的密草,察看淺灘處的動靜。這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可讓她的心跳差點停了。
雷貫天!
在淺灘上的黑影,竟然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獨眼男人。
她必須好用力、好用力的咬住唇,才能把那些沮喪的呻吟,全數吞回肚子裏藏好。
他沒理由大老遠跑來另一條小溪泡水,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在車叢裏又跌又爬了那麼久,自以為是遠遠的逃開他們,實際上卻隻是繞了個大圈,到了溪流的較下遊罷了。
膽小的天性,讓她不敢作聲,隻能躲在草堆裏,匍匐著後退,企圖離開現場,圓亮的眼兒還緊黏在雷貫天身上,留心他的一舉一動——
哇,她這才看清楚,他沒穿衣服耶!
雷貫天****著雄健的上半身,那潮濕的肩背布滿無數舊傷,黝黑的肌肉在月光下發亮。就連那頭亂如獅鬃的發,也早已洗滌幹淨,被他找了條皮繩綁在腦後。
如今,他正站在冰冷的溪流中,手持匕首,以刀鋒緊貼下顎,對著月光盈然的水麵,一刀一刀劃過滿是糾須的臉龐。
粗硬的黑須,在刀鋒下逐漸剃除幹淨,—張方正嚴酷的臉,清楚的倒映在水麵之上。
郊野間突然吹起一陣強風,拂動兩旁的野草,一根剛抽出芽來的嫩嫩春草,隨風在她鼻端搖來擺去,搔得她的鼻子好癢——糟糕,不好不好,她要忍不住了,她——她——
哈啾!
響亮的噴嚏聲,回蕩在溪畔兩岸,雷貫天驀地停下動作,如電般的眼光掃過草叢。接著,高大的身影就陡然離水,濺起大片水花,如鷹似鵝的朝她撲來。
形跡暴露,她嚇得跳起來,抓起裙子就開始狂奔,妄想要靠著茂密的草叢,爭取到些許逃亡時間。
偏偏忙中有錯,恐懼讓她摸不清方向,才跑沒幾步,她就覺得腳下一濕,刺骨的冰冷迅速浸潤薄襖裙。
糟糕,她跑錯方向了!
腦子裏剛閃過這個念頭,她已經收不住勁勢,撲通一聲的跌進溪水裏。
冰冷的溪水灌進眼耳口鼻,讓她冷得胸口緊縮,衣裳全都吸飽了水,扯著她往水裏沉。她驚慌的胡亂掙紮,想要張口呼救,沒想到卻喝進了更多的水——
一隻大掌探入水中,把她這隻落湯雞撈出來。
“站好!”
簡短有力的命令,逼得她的身體北腦子更快運作,顫抖的腿兒迅速伸直。鞋底傳來細沙的觸感,她這才發現溪水的深度隻及胸口,她隻要站直,就沒有溺斃的危險。
“咳咳咳、咳咳咳咳——謝、咳、謝謝——”她邊咳邊說,貪婪的呼吸著,一雙小手還無意識的揪著他的手臂不放。
雷貫天看著那顆濕淋淋的小腦袋,幽暗的眸光中,閃過一抹光芒。
“你來找我?”他問。
“不是、不是!當然不是!”
找他?她來找他?就像是一隻小晃子,主動來找一頭獅子?拜托,她又不是活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