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腿坐在榻榻米上,小桌上鋪滿了淡雅精致的日式小菜,鮮紅嫩綠的十分誘人,但過於熟悉的環境卻讓人無法放開胃口。我這才明白曾經的習慣是多麼致命的傷口。
淺嚐即止後,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到牆上一張以微微發黃的舊照片上。照片上十年少的我,一派青澀的單純,勾著肩膀貼著臉頰的是一個笑得極其燦爛放肆的女孩,不甚美麗,卻足夠動人。
“她是——”突如其來的聲音將我從呆滯中拉出。
“我的初戀,一個極其開朗的女孩。我記得我第一次見她在陽光底下笑時感覺她的笑容一下子讓陽光都黯淡了幾分……”言語有些幹澀,這是我最初和最後的愛戀,一片不願輕易觸碰的回憶。
“一見鍾情?真浪漫,看不出你是如此感性多情的人。”聲音中有股若有似無的淒楚,莫非也是個經曆坎坷之人?
“是的。這是一段最為刻骨銘心的回憶。”
“有人說,男人總是對初戀最為珍視,但我不明白為什麼他們的老婆大都與初戀無關。”她笑著搖頭,眼睛裏閃著嘲諷。
“算了,不說這個了。快點吃完,然後我們去看海。”
天氣陰冷,無法下水,但並不妨礙脫下鞋子,讓腳與這微溫的海水、細軟的白沙好好共同放縱。
我無數次試圖說服自己——迷戀這座城市隻是因為懷念這片純淨的大海而已,可惜這裏的每一寸沙地都留有了和她一起的回憶。也好,那就用另一片回憶將之覆蓋吧。
“你以前見過大海嗎?你喜歡大海嗎?”我揉搓著細沙,慰問正興致勃勃地與海浪作鬥爭的女子。突然間從成熟敏銳的女人變成天真活潑的女孩,這份蛻變還真是讓人一時無所適從。
“當然喜歡啦!我每年來都會來這兒看海。”她憨憨的笑笑。
“你每年來這裏,是度假?公事?還是有什麼其它目的?”
“保密,我有權保護自己的隱私吧?!”前一秒的純真,後一秒的狡黠,這個變幻莫測的女人。
“你呢?你為什麼喜歡大海?你每年來這裏就是為了看海的嗎?”她無比認真的持續著人與自然的遊戲,似乎不經意的問出口。
“我?!也許是因為這片難得的純淨水色能讓在塵世間被染的汙濁的心恢複寧靜和澄清?也許是因為這一輩子最純真最美好的時光和這片海息息相關?也許是因為愛過的人喜歡而愛屋及烏?說不清,我自己也沒搞清楚過。”不知為什麼,這份陌生的熟悉感竟讓我不自覺吐露出從未與他人分享過的內容。驟然間十分的恐懼,隨即釋然——就當是小小的放縱吧,我們本是兩個毫不相幹的圓,即使偶爾相交,也注定會繼續沿著各自的軌跡進行下去。我們的未來既不屬於彼此,又何妨暫時卸下麵具,輕鬆一時。
“沒想到,你說起話來這麼文縐縐的,就是有點肉麻過頭了……”似乎是有所觸動,她停下動作若有所思了一會,才皺著眉頭說道。但旋即恢複跳脫:“來——來堆城堡吧!我從小就愛玩的。”
“你多大啦?!還玩這個?沙做的城堡式最不牢固的了,海浪一打就全沒了!”
“那又怎樣呢?夢即使會醒,至少我們還有保留夢裏美好的權利。做人,不過是醉生夢死……”
是麼?夢麼?低頭看著她嫻熟堆好地基,似曾相識的動作和認真的神態讓人一陣暈眩。既然下決心要做一回夢,再幼稚或放縱也無所謂了。我蹲下身子:“讓我陪你做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