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 3)

(二)

景澄

何老師打來電話時宿舍已經熄燈。何致遠的聲音容易讓人感到溫暖,比男中音亮一些,卻有著男中音特有的磁性,聽著令人著迷。

他問我:“你還好麼。”

好像多年未見的**,久別重逢,互相關懷,帶著掩藏著的深深情愫,訴說時光荏苒。

一定是我出現了幻覺,怎麼會覺得像是**,花癡難治誒。

我說:“挺好的。”然後補充一句,“老師,其實那天我想問,你一定是有苦衷的吧。”

電話那頭安靜了幾秒,然後他輕輕地說,此時說重頭來過是徒勞,所以,今後我會努力地用心生活。

也許是他直對著話筒講話,仿佛氣息隔著千山萬水輕輕吹到我的耳畔,耳朵癢癢的,心裏卻頓時靜下來,鮮少有這樣的心境,平和而溫暖。

我們的對話內容顯然明顯超出了師生的範疇,但是卻極其自然不做作,好像本應如此。

“您在成都啦?”

“是嗎,好的好的。”

“那兒美女和美食一樣多。”她們三個聽到我這麼說,偷偷竊笑,我厚著臉皮收線。

接下來是群審環節。

“是何致遠老師啦。”

“他通知我換課時間的說,下周也許會連著上四節課。”

“哎呀,你們不要亂想行不行,唉,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周日的晚上,Flowers酒屋。

我一邊怨念地想著有門課期中的筆試,一邊狠命地將木桌變成泄憤對象,拿著快幹布用力擦拭著無辜受難的它們。

神神叨叨,這是Pierre對我這幾天狀態的評價,他的中文不是一般的好。

Pierre不敢招惹我,躲在吧台那裏DIY,時不時用淺色眼睛瞄我一下。我猜他一定以為我大姨媽光顧了。

學姐徐徐過兩天生日,他買了一個大型的DIY城堡,每天在那裏粘粘黏黏,乳膠剪刀,毫不省力卻十分快活、不亦樂乎。鮮明對比之下的我,萬分苦惱。

酒屋十點打烊,我十點半準時回到宿舍樓下,看到孟哲。

“好幾天沒見,想我了嗎,嘿嘿,家裏有事,在家待了幾天。”他來去自由。

“沒有。”我想到那天盥洗室不巧碰到小丹,此前並不認識的女子,竟然惡狠狠地在我身後罵了一句街,我雖然當作沒有聽到,可是心裏還是有些難受的。本無意成為女生公敵,但是眼下的情景,真是讓人無奈。

孟哲聽到我如此肯定竟然有些悵然,這樣小清新的表情居然會出現在他的臉上。看起來是要放棄的意思。

”那再見!“我告別,轉身上樓。

我了解,這種來的快的感情,去的應該也不會太慢。

晚上打水,一路晃著暖壺。

前麵走著一個齊耳短發的姑娘,淡色的風衣,粉色睡褲,毛絨絨的拖鞋,清純可愛係。

她指間夾著個什麼,忽明忽滅,幽幽的煙草味道一陣陣飄進鼻息。是香煙,她吸兩口,老練地彈彈煙灰。

指尖,星芒般微弱的煙火一瞬間在空氣裏隕滅,在溫柔的秋風裏,顯得絲許落寞。我看得有些癡,直到那泛著光的煙蒂被她踩滅,才回過神來。

她不像是會吸煙的女生,齊耳短發,白皙的皮膚,青蔥般的手指,卻因為那根香煙有了滄桑和風塵的時光感。

誰都有不一樣的故事,誰都有不一樣的生活,不知道她為何如此頹唐,是否遇到不順心的事由。

我靜默,那種時光感讓人難忘。

青春有時也會讓人疲憊倦怠,抑或讓人思緒萬千、五味雜陳,酸的甜的苦的澀的,由不得你選擇。它是人生故事裏最精彩的部分,最有故事的部分,也是最說不清楚道不明白的情節。

何致遠

周末晚上從機場出來,打車回家,半路上臨時起意讓司機大哥改道兒去三裏屯F酒屋,那時已經十點十分,我希冀尚來得及同景澄見一麵。

那天晚上打電話,我告訴她已抵達成都。

她說,成都美女和美食一樣多。

我想給她帶點兒什麼,臨時買了一個小行李箱,裏麵塞滿了成都特產。

北京出租車司機最能侃,他說,您這是臨時決定看誰去呀,小女友吧?

我搖搖頭,心裏卻好似因為那個稱謂而落下一顆種子,瞬時根莖蔓延,長滿了整個心房,緊密得讓人呼吸困難。

S大恩師打來電話說明天晚上一起吃個飯,列席的是幾位S大的有名校友,緣由是過兩天S大舉行70周年校慶。各界校友,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捐款蓋新教學樓等等若幹。

聚會地點是S大裏的宜賓樓。

(三)

景澄

新的一周。晚上,從酒屋回到學校,快走到宿舍的時候,接到媽媽的一通電話。

媽媽聲線不似往常。

開頭問我,在學校吃的好不好,又問我,北京現在冷不冷,記得要穿得厚一些。

我樂,媽媽最近好像有些忙,好久沒有對我如此噓寒問暖了,難得感受母愛關懷,真是不賴。

話說了不短時間,母親又問回來,在學校吃的好不好。

她心不在焉。

“媽媽,你怎麼啦?有啥就快點說唄。”

“澄澄,媽媽知道你現在長大了。”

我長大了麼,某種角度上,應該是的。

“長大了,就要理解爸爸媽媽的不容易。”

“澄澄,還記得你剛上小學那會兒住在外婆家的那段日子麼,雖然時間不長?”

記憶是種很奇妙的思維,帶有自動選擇留存和遺忘的功能,也有自我修繕的能力,這功能說好不好,說壞不壞。

我剛上小學的那段日子,爸爸媽媽總是爭吵,天翻地覆。還記得最嚴重的時期,我常常不願意回家,放學後會在家門口站好久,趴在門上聽屋裏麵有什麼動靜,爸爸媽媽是不是在吵架,有沒有歇斯底裏的動手。有時候,吵架的聲音大得從屋裏傳出來,讓人心驚,我就會坐在樓道裏的小台階上,枕著膝蓋寫作業,直到肚子餓得咕咕叫;有時候屋裏很安靜,敲敲門進去,卻是如同冰窖一般的冷戰階段,想著互不說話的爸爸媽媽,自己晚上總會窩在被窩裏獨自流淚,哭著哭著累到睡著,所以,第二天早晨常常會被同桌那個臭男生說我眼睛又紅又腫像兔子醜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