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
景澄
窗外匆匆而過的行人中閃過一個熟悉的身影,是阿南。
她溫順地挽著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微微傾斜在他身側,從對麵走來,表情安然而恬靜。那男子一張正派的國字臉,眉宇硬朗,穿著剪裁得體的西裝,精英模樣。想必就是那傳說中的富豪男友吧。
阿南也看到了姆蘭多咖啡店窗戶裏的我,瞬間地晃神。
我衝她搖搖手,沒想到竟在這裏遇見,真巧。
她也對我微微一笑,隻是表情似乎有些尷尬,似乎並不願停留太久的樣子。
我與阿南認識,已經一年多的時間。
初到S大報到那天,我與阿南是到達宿舍最早的兩個。她一個瘦弱的小姑娘竟風塵仆仆地拖著三個編織袋獨自報到,疲憊地找尋著宿舍的位置。漂亮的小臉因為天氣和辛苦浮上兩朵蘋果紅,晶瑩剔透,她似乎因為陌生和緊張總是把水晶一樣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四周的一切。
看到阿南有些猶豫的表情,我不知該如何是好,是否該走出去打聲招呼呢。此時,正巧看到何致遠走來,並停下同那國字臉的男子攀談了一會兒,直到男子攜著阿南乘街角那輛黑漆漆的陸虎離開。
小張見何致遠回來,立刻站起,然後慌忙離開,上車去等。
何致遠走進來,露出鮮少見到的深深疲態。
姆蘭多咖啡店的音響輕盈至極,於是周遭顯得異常安靜。
我拿著勺子把水晶杯裏造型好看的花生沙冰攪得很亂很醜,阿南怎麼了,她那欲言又止的模樣很少見到。
何致遠在我的對麵坐下,毫不客氣地用優雅的指節敲敲桌角,服務生輕聲細語地問他,先生,您需要什麼。他說,蘇打水。聲線沙啞而疲憊。
我抬頭看看他,正巧撞上他看我的目光,對麵男人深邃的瞳孔裏有一層淡淡的暗灰色陰影。
“是不是很累?”我輕輕摩挲著他指節分明的手背,他修長的手指輕輕的動了一下。
“還好。”
“那我們早點回去休息吧,如何?”看到他這副摸樣真叫人心疼,每種成功的背後都隱藏了太多的辛苦。
“豫園怎麼樣?”他似乎來了點精神。
“雖然人很多,但是值得一逛。”我笑嘻嘻,繼續摩挲著他的手背,下一秒,他猛地翻過手心抓著我的手,“呀,怪嚇人的。”不過,他的手心很溫暖。
“可惜你沒有去。”
“為什麼?”他似乎又高興了一些。
“那裏有好多美女。”我總是拿這種話來逗他。
“不就是美女麼,我見多了。”
他拉著我回家。
臨下車時,我出於禮貌,對小張說,認識你很高興。
小張麵部肌肉僵化,尷尬地笑笑,並沒有做聲。他似乎比我更能看懂何致遠的表情,他是個懂事的孩子。
這晚,何致遠做晚餐,素淡的炒青菜和什錦湯。
我坐在不遠的餐桌上,陪他聊天:“你不會是吃醋了吧?何大官人?”
他沒有回頭,隻是悶悶的答:“沒有。”
“你有沒有什麼資源,給小張介紹個對象?”
“自己都管不好,還管別人。”他回頭看我一眼,遞了一個蘋果給我。
“我覺得我自己現在挺好的,不是有你嘛!”
“你們兩個都聊了些什麼?”
“這麼不放心我麼?”我眨眨眼睛看他,“能聊些什麼,就一直在和擠來擠去的人群鬥爭啦。”我起身尋找水果刀。
“找什麼?”
“水果刀。”
“下麵第二層”他正在翻鍋,嫻熟的樣子。
“你為什麼會做這麼多東西?”
“在外麵留學,洋人的東西吃多了會膩,就隻能自己學著做。”
“聞起來味道很好呢!”我湊過去。
“小心油。”他拎著我回到餐桌前。
我開始認真地削蘋果,他又瞅我一眼:”削蘋果都不會,笨!“
“哪有,你看,這不是挺好的。”我隻削了不到四分之一,參差不齊,的確有些難看,但隻要能吃就好了嘛。
“你放在那裏,我來削吧。”
想想也是,割破手,難道要讓他幫我洗臉不成。我乖乖放下屠刀,安靜地等著吃飯,卻又想起來阿南。
“你認識那個國字臉的男人?“
“哪個國字臉?”
“就是在咖啡店前的那個,旁邊是我的室友欸。你覺得那個男子如何?品行是否端正良好?花不花心?”
何致遠依然背對著我,安靜了一會兒,他說:“還好。”
我想也許他們隻是認識,並不熟悉,也就沒有再問。
晚餐接近尾聲,酒足飯飽,十分滿意,笑眯眯對他說:“何大官人請去休息吧,我來洗碗。”
他看著我,隻是笑,頭頂的水晶吊燈在他英俊的麵龐上投下一片陰翳,像城堡裏的王子:“明天會有鍾點工來。”
“洗碗而已嘛,so簡單的。”
“好,那我和你一起。”
於是兩個人洗碗。
兩個人的手浸在泡沫裏麵,不知是SH的自來水是溫的,還是他的手是燙的,總之心裏是暖的。
何致遠
董事會列席分為SH和BJ兩方,BJ那邊有張鬱冬,坐在我旁邊。
他問我:“沒告訴何馨吧?”
何馨是我的堂姐。
“什麼?”
“你臭小子別裝蒜。”
張鬱冬此番來SH,大概沒有知會堂姐,更不用說向堂姐彙報他是帶著誰一起來的。
堂姐何馨是個女強人,職場中幹得風生水起,能力很強的公務員,然而事業的成功卻掩蓋不了有些悲哀的婚姻。張鬱冬和堂姐是大學的同學,畢業後順利結婚,卻總不得子,堂姐無奈將張鬱冬鄉下弟妹的女兒抱到城裏當自己的孩子來養,成為金童玉女“完美”婚姻裏最為隱秘的疤痕。張鬱冬本可以離婚的,但畢竟血緣關係上是養女的伯父,抱過來養總要負責任。這是何馨的過人之處,如果孩子本姓何而非姓張,隻怕張鬱冬與她的婚姻早已支離破碎,沒有絲毫挽回餘地。當然,張鬱東如今能擁有如此事業伯父一家絕對功不可沒,按照堂姐的話講,沒有她何馨,張鬱東就什麼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