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九竹虎目中蘊滿熱淚,靜靜凝望著石壁上畫像中的中年大漢,他那粗獷的麵容與父親唐有虎何其相似,就連眉眼間所蘊含的淡淡憂愁都是一般無二,這一刻埋在心底深處的記憶漸漸浮現在腦海中,一股無法遏製的悲傷流遍全身。
他再也無法控製自己,跪伏在畫像跟前,放聲大哭,父親不在了,親人朋友也都走了,那我活在這個世間還有何意義?拯救蒼生嗎,那誰來拯救我?追求天道嗎,就算我站在所有人都無法企及的高度,就能讓他們活過來嗎?
唐九竹捶著地麵,用盡全身的力氣嘶喊道:“上天為何要如此對我?為什麼!這不公平,不公平……!”所有的一切,甚至眼前觸手可及的傳承之珠,都被他拋諸腦後,隻餘下最純粹的感情宣泄。
血無涯看了畫像中的中年大漢一眼,接著將目光投向垂首痛哭的唐九竹,暗暗搖頭歎息,師尊,您還真夠狠的,也不知道小師弟能不能邁過心中的那道坎。一邊想著,他輕輕走到唐九竹的身後,伸手將他拉了起來,另一隻手摸向他的腦門,臉上現出招牌式的陰冷。
唐九竹抹去淚水,愕然道:“你在做什麼?”隨之好像弄明白了什麼,抬手撥開腦門上的手掌,怒道:“我沒病,我好得很!”
血無涯嘲弄道:“這畫像中人乃是道門之祖廣成子,怎麼可能是你的父親?”
唐九竹微微一怔,回頭看著畫像,疑惑道:“這就是廣成子?怎麼與我父親長得一模一樣?”話剛出口,馬上就感到一陣尷尬,廣成子何許人也,世間關於他的傳說不知凡幾,乃是神話般的人物,自己父親的相貌與他相似,也許隻是偶然,更有可能,這畫像中的中年人根本不是廣成子的真正相貌,隻是世人憑著臆想杜撰出來的,隻是恰巧畫出了父親的模樣。
這樣想著,唐九竹不禁被剛才自己的失態羞臊得滿臉通紅,呐呐地說不出話。
血無涯道:“本尊無法和你說得明白,也許將來你會遇到更多的疑問,隻能靠你自己去尋求答案,不過兩年之後的的那一場拚鬥,如果你落敗身亡,一切休提。”
唐九竹幽幽一歎,望著畫像默默無語,畫像中人真的不是父親嗎?這個疑問該如何去尋求答案?
血無涯望著他孤獨的背影,臉上神色複雜難明,這其中的原委豈是本尊這種小人物能解釋清楚的?還是先辦好師尊交代下的事情吧,其他的事情自會有人去頭疼。
兩人各自想著心事,一時整個大殿之中寂靜無聲,隻有傳承之珠散發著黃蒙蒙的光華,驅散落日隱去之後漸濃的暮色。
不知過了多久,血無涯驀然開口道:“唐兄,何謂正邪之別?”
唐九竹緩緩轉過身軀,張開口想要回答,忽地啞口無聲,擰著眉頭靜靜盯著他,沉吟了片刻,才開口道:“正邪之別是每個人站在自己的立場上對事物的評判,所以不盡相同,正如春秋時期百家爭鳴,各種學說都有一套完整的理論,當儒家思想占據主流,其他的都徹底淪為了歪魔邪道,當中也包括我墨門子弟所認為正統的兼愛非攻的宗旨。”
血無涯仰天大笑,連叫了幾聲好,欣然道:“天下間能做出如此淺顯易懂的解釋者,不出五指之數,唐兄當為其中一人。”接著他回頭望著廣成子的畫像,歎息道:“世人皆知黃帝軒轅與魔神蚩尤決戰於涿鹿之野,卻不知他二人乃是師從廣成子的同門師兄弟,戰爭的起端源於對‘道’感悟上的分歧。”
唐九竹禁不住問道:“是否追求天道的路徑不同?就如你我二人。”
“不錯。”血無涯答道:“當年軒轅致力於內在的修養,煉虛合道,返本歸源,借用天地的力量不斷地超越自我,最終重歸於一。而蚩尤單純地追求力量的極致,甚至是煉化萬物生靈強大己身,達到整個宇宙所能容納的極限,更進一步演化於一。”
這番話,唐九竹聞所未聞,不過他能達到今日的成就,當是智慧高絕之輩,仔細思考一會,恍然道:“他們兩人,一個是順應天道,重歸混沌,就像小溪流入大海;另一個則是逆反天道,以自身強行演化混沌,如一個湖泊,強行吸收流經它身邊的溪水,最終變成大海。雖然途徑不同,其結果卻是殊途同歸。”
血無涯撫掌叫絕,笑道:“幸虧當時他二人還沒想明白這些道理,不然本尊就不會來到這個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