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光元年。
上巳節時,燁城正是草長鶯飛拂綠香滿袖時節,街頭小巷一處隔著一處擺滿了小攤,不時有熙熙攘攘的人群接踵而至。
靠近街頭的一處宅門輕輕呀了聲,那洞開的一細縫隙先是露出幾縷漆黑如鴉羽的發絲,見無人再把自己抓回去才放心大膽的將自己整個都從那縫隙裏擠出來。
明亮的雙眼在瞧見滿目繁花時透出歡喜,才想蹦跳出去,就被一隻纖細的手扯住了後襟,“小……公子,你跑這麼急做什麼。”
碧衣的丫鬟捂著嘴咯咯笑,“就跟猴子一樣。”
白衣公子嗔怪的瞪她一眼,伸手就去擰她的臉,“敢取笑你家少爺我,信不信把你嫁給那個傳說中的陳大將軍。”
“呸呸呸,那等凶蠻之人,也隻有大小姐有福消受。”飄碧跟自家主子胡鬧慣了,開口就是大逆不道的話。
“飄碧,小點聲。”白衣公子佯怒,她們可是偷跑出來的,才想去捂住她的嘴巴,那虛掩起來的宅門已經被人一腳踹開了,兩人被這動靜驚的齊齊回頭,看到那立在門口的清瘦身影,給了彼此一個完蛋了的表情,連肩都垮了下來。
“爹……”白衣公子俊秀的臉上擠出可憐兮兮的表情,還想說什麼就被人扭住了胳膊。
“大小姐,得罪了。”老婆子們麵無表情的告一聲罪,直接將人扭去了正堂。
偌大的堂前,已經俏生生跪了個身穿桃紅芙蓉裾的纖細身影,瞧見白衣公子也被押到堂前跪著,微紅的眼眶裏滑下淚來,臉上盡是懊惱,“對不起姐姐,夢如太沒用了。”拖不住爹爹。
她還想說什麼,眼見一人大步走來,嚇的連忙低頭。
進來的人是大鄢丞相柳餘年,他著一件柳色文士長衫,雖至中年,卻自有一股儒雅之氣,他幾步走到兩人跟前,冷冷哼了聲,抬手就將白衣公子頭上綁發的發帶給扯了下來,那鴉羽似的黑發頓時披散下來,將那故作可憐的小臉都遮掩了起來。
“一個千金小姐,整日女扮男裝胡鬧,也不嫌丟人。”
“爹爹,扶疏姐姐她……”
“閉嘴!”瞧見小女兒又想幫大女兒求情,柳餘年分外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你先前胡鬧也就罷了,現在連你妹妹被你帶的都學會欺騙我了,簡直是……”他咬牙切齒,恨恨的甩甩袖,“來人,把大小姐關進秘禁之地,沒有我的允許誰都不許放她出來。”
“老爺……大小姐她……”飄碧才想求情,被柳餘年厲眼一掃,頓時噤聲不敢再說話。
扶疏倒是無所謂,反正那個地方她隔三岔五光顧,她起身拍了拍膝上的塵灰,笑嘻嘻對這個曾經是帝師如今是大鄢丞相的男人說道,“女兒去麵壁倒是沒什麼,隻是三日後我那沒見過麵的將軍夫君要來迎親,爹爹這次可是隻打算關女兒三日?”
柳餘年狠狠瞪她一眼,“你還想著嫁人?陳將軍府上都送來了退婚書!”
柳扶疏驚愕的眨眨眼,朝跪地上的柳夢如看去一眼,得到她肯定的點頭,不禁若有所思的一笑,“這陳將軍下手可比我快多了,哎呀,就這麼成為被退婚的棄婦了,好不開心啊。”
她嘴上說著不開心,可那眉梢眼間可都是得償所願的笑意。
柳餘年隻覺得要被她氣的吐血,無力的擺擺手,就有人將扶疏帶了出去,有這麼個女兒在,他恐怕自己總有一天要被氣死。好在小女兒比大女兒懂事多了,他搖頭歎息,將跪著的女兒喊了起來,才想囑咐她多勸著自己姐姐,就聽到管家一疊聲的哭喊。
“老爺老爺……不好了!宮裏的禁軍大人將丞相府圍了起來,隻讓進不讓出啊!”
“你說什麼?”柳餘年一驚,眼中飛快的閃過些什麼,才想去前院,卻見清一色的黑甲衛動作迅速的圍了上來。
為首的一人笑的客客氣氣,“相爺,有人上折,意指相爺通敵賣國,小人奉命行事,還請相爺莫怪。”他說著,一揮手,身後的人齊刷刷湧進各個房間,開始翻箱倒櫃。
柳餘年年輕時是帝師,年長時又官拜丞相,連搖光帝見到他都得客客氣氣的稱一聲老師,何時受過這樣的屈辱,通敵賣國,也虧那陷害他的人能想出,他將小女兒顫抖的手緊緊握著,麵色冷嚴,“將軍那便查的仔細些!”
他的話音才落,突然聽到一人高聲叫道,“找到了!”
那黑甲衛手裏捏著一堆信紙,匆匆跑來,大叫道,“都是同陳國往來信件!”
柳餘年隻覺得腦中轟然一響,他的身形微晃,勉強才站立住,“我要見皇上!”
“柳相會有機會見到皇上的,隻是現在,要委屈柳相和夫人小姐們去牢裏呆一陣了。”來人說著,臉上的笑容落下,冷冷的掃過廳中被聚集起來的人,“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