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01(1 / 3)

楊鐵心和他情逾骨肉,見他慘死,滿腔悲憤,腦海中一閃,便想到了兩人結義時的那句誓言:“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抬頭四望,自己妻子和郭大嫂在混亂中都已不知去向。他大聲叫道:“大哥,我去給你報仇!”挺矛向官兵隊裏衝去。官兵這時又已列成隊伍,段天德傳下號令,箭如飛蝗般射來。楊鐵心渾不在意,撥箭疾衝。一名武官手揮大刀,當頭猛砍,楊鐵心身子一矮,突然鑽到馬腹之下。那武官一刀砍空,正待回馬,後心已被一矛刺進。楊鐵心擲開屍首,跳上馬背,舞動長矛。眾官兵哪敢接戰,四下奔逃。他趕了一陣,隻見一名武官抱著一個女子,騎在馬上疾馳。楊鐵心飛身下馬。橫矛杆打倒一名兵士,在他手中搶過弓箭,火光中看準那武官坐騎,嗖的一箭射去,正中馬臀,馬腿前跪,馬上兩人滾了下來。楊鐵心再是一箭,射死了武官,搶將過去,隻見那女子在地下掙紮著坐起身來,正是自己妻子。包惜弱乍見丈夫,又驚又喜,撲到了他懷裏。楊鐵心問道:“大嫂呢?”包惜弱道:“在前麵,給……給官兵捉去啦!”楊鐵心道:“你在這裏等著,我去救她。”包惜弱驚道:“後麵又有官兵追來啦!”楊鐵心回過頭來,果見一隊官兵手舉火把趕來。楊鐵心咬牙道:“大哥已死,我無論如何要救大嫂出來,保全郭家的骨血。要是天可憐見,你我將來還有相見之日。”包惜弱緊緊摟住丈夫脖子,死不放手,哭道:“咱們永遠不能分離,你說過的,咱們就是要死,也死在一塊!是嗎?你說過的。”楊鐵心心中一酸,抱住妻子親了親,硬起心腸拉脫她雙手,挺矛往前急追,奔出數十步回頭一望,隻見妻子哭倒在塵埃之中,後麵官兵已趕到她身旁。

楊鐵心伸袖子一抹臉上的淚水、汗水、血水,把生死置之度外,一心隻想救出李氏。為義兄保全後代,趕了一陣,又奪到了一匹馬,抓住一名官兵喝問,得知李氏正在前麵。他縱馬疾馳,忽聽得道旁樹林一個女人聲音大叫大嚷,急忙兜轉馬頭,衝入林中,隻見李氏雙手已自脫縛,正和兩名兵士廝打。她是農家女子,身子壯健,雖然不會武藝,但這時拚命蠻打,自有一股剛勇,那兩名兵士又笑又罵,一時卻也奈何她不得。楊鐵心更不打話,衝上去一矛一個,戳死了兩兵,把李氏扶上坐騎,兩人同乘,回馬再去找尋妻子。奔到與包氏分手的地方,卻已無人。此時天色微明,他下馬察看,隻見地下馬蹄雜遝,尚有人身拖曳的痕跡,想是妻子又給官兵擄去了。楊鐵心急躍上馬,雙足在馬腹上亂踢,那馬受痛,騰身飛馳。趕得正急間,忽然道旁號角聲響,衝出十餘名黑衣武士。當先一人舉起狼牙棒往他頭頂猛砸下來。楊鐵心舉矛格開,還了一矛。那人回棒橫掃,棒法奇特,似非中原武術所使家數。楊鐵心以前與郭嘯天談論武藝,知道當年梁山泊好漢中有一位霹靂火秦明,狼牙棒法天下無雙,但除他之外,武林豪傑使這兵刃的向來極少,因狼牙棒份量沉重,若非有極大膂力不易運用自如。隻有金兵將官卻甚喜用,以金人生長遼東苦寒之地,身強力大,兵器沉重,則陣上多占便宜。當年金兵入寇,以狼牙棒砸擊大宋軍民。眾百姓氣憤之餘,忽然說起笑話來。某甲道:“金兵有甚麼可怕,他們有一物,咱們自有一物抵擋。”某乙道:“金兵有金兀術。”甲道:“咱們有韓少保。”乙道:“金兵有拐子馬。”甲道:“咱們有麻劄刀。”乙道:“金兵有狼牙棒。”甲道:“咱們有天靈蓋。”那天靈蓋是頭頂的腦門,金兵狼牙棒打來,大宋百姓隻好用天靈蓋去抵擋,笑謔之中實含無限悲憤。

這時楊鐵心和那使狼牙棒的鬥了數合,想起以前和郭嘯天的談論,越來越是疑心,瞧這人棒法招術,明明是金兵將官,怎地忽然在此現身?又鬥數合,槍招加快,挺矛把那人刺於馬下。餘眾大驚,發喊逃散。

楊鐵心轉頭去看騎在身後的李氏,要瞧她在戰鬥之中有無受傷,突然間樹叢中射出一枝冷箭,楊鐵心不及閃避,這一箭直透後心。李氏大驚,叫道:“叔叔,箭!箭!”楊鐵心心中一涼:“不料我今日死在這裏!但我死前先得把賊兵殺散,好讓大嫂逃生。”當下搖矛狂呼,往人多處直衝過去,但背上箭傷創痛,眼前一團漆黑,昏暈在馬背之上。當時包惜弱被丈夫推開,心中痛如刀割,轉眼間官兵追了上來,待要閃躲,早被幾名士兵擁上一匹坐騎。一個武官舉起火把,向她臉上仔細打量了一會,點點頭,說道:“瞧不出那兩個蠻子倒有點本事,傷了咱們不少兄弟。”另一名武官笑道:“現下總算大功告成,這趟辛苦,每人總有十幾兩銀子賞賜罷。”那武官道:“哼,隻盼上頭少克扣些。”轉頭對號手道:“收隊罷!”那號兵舉起號角,嗚嗚嗚的吹了起來。包惜弱吞聲飲泣,心中隻是掛念丈夫,不知他性命如何。這時天色已明,路上漸有行人,百姓見到官兵隊伍,都遠遠躲了開去。包惜弱起初擔心官兵無禮,哪知眾武官居然言語舉止之間頗為客氣,這才稍稍放心。

行不數裏,忽然前麵喊聲大振,十餘名黑衣人手執兵刃,從道旁衝殺出來,當先一人喝道:“無恥官兵,殘害良民,統通下馬納命。”帶隊的武官大怒,喝道:“何方大膽匪徒,在京畿之地作亂?快滾開些!”一眾黑衣人更不打話,衝入官兵隊裏,雙方混戰起來。官兵雖然人多,但黑衣人個個武藝精熟,一時之間殺得不分勝負。

包惜弱暗暗歡喜,心想:“莫不是鐵哥的朋友們得到訊息,前來相救?”混戰中一箭飛來,正中包惜弱坐騎的後臀,那馬負痛,縱蹄向北疾馳。包惜弱大驚,雙臂摟住馬頸,隻怕掉下馬來。隻聽後麵蹄聲急促,一騎馬追來。轉眼間一匹黑馬從身旁掠過,馬上乘客手持長索,在空中轉了幾圈,呼的一聲,長素飛出,索上繩圈套住了包惜弱的坐騎,兩騎馬並肩而馳。那人漸漸收短繩索,兩騎馬奔跑也緩慢了下來,再跑數十步,那人呼哨一聲,他所乘黑馬收腳站住。包惜弱的坐騎被黑馬一帶,無法向前,一聲長嘶,前足提起,人立起來。

包惜弱勞頓了大半夜,又是驚恐,又是傷心,這時再也拉不住韁,雙手一鬆,跌下馬來,暈了過去。昏睡中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等到悠悠醒轉,隻覺似是睡在柔軟的床上,又覺身上似蓋了棉被,很是溫暖,她睜開眼睛,首先入眼的是青花布帳的帳頂,原來果是睡在床上。她側頭望時,見床前桌上點著油燈,似有個黑衣男子坐在床沿。那人聽得她翻身,忙站起身來,輕輕揭開了帳子,低聲問道:“睡醒了嗎?”包惜弱神智尚未全複,隻覺這人依稀似曾相識。那人伸手在她額頭一摸,輕聲道:“燒得好燙手,醫生快來啦。”包惜弱迷迷糊糊的重又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