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卻更深的記得朱向前老師的等待,大約就是中秋的夜,我從外看月回來,迎麵正好和他碰上,類似的相遇也還有過,他走在去球室的路上,有時候會和阿姨在一起,看見找就笑著說:“你還往哪裏走?”但那天晚上他顯得分外孤獨.他手裏拎著拍套,正在尋找對手,像一個劍客在尋找另一個劍客。而那晚我的球拍丟了,沒有球拍就不能應戰,就像沒有劍無法論劍,沒有自己的球拍,我隻會輸得更慘,而他贏了也覺勝之不武。我於是焦頭爛額地翻找我的宿舍,固執間毫未察覺時間的飛逝,我終於沒有找到,匆匆借了一塊,倉促地奔向球室,我看見門開著,燈光酒向黑暗的樓道,而球桌旁隻有他一個人,他正側著身,在燈彩裏抽煙他,他已經等許久了。他這樣的等待後來又發生過,那已是冬天的事,那天晚上我到外麵吃飯,夜裏才發現呼機上他約找打球的信息,第二天找打電話給他,他告訴我又等了一個多小時,這讓我惻隱並且歉疚,我又想起他燈光裏抽煙的側影。
冬天裏的一段時間,朱向前老師稍許對乒乓球去了一點興趣,也並非是興趣的減弱,而可能是因為洗澡的不便.他把運動改成了走步,在腰間別上一隻走步機,和阿姨一起,在操場上疾速前進。那時候我打球也漸少,偶爾也去,卻常常能看見他,他穿著運動褲在球室裏輕輕踱步,說是要把計劃的步數走完,他不打,卻還是要來看,他一邊看一邊和我們愉快地談天,然而這段時間並不長,他又來了,一直打到我又放寒假。寒假裏我到北京去,我們又打過幾次。
2001年春天我沒有回軍藝,而是遠走甘肅,到酒泉武警部隊實習,我們最初的乒乓球曆史也從那結束了。因為恰就是從那以後,朱向前老師也並不再去文學係,而把打球的場地改在學院的風雨教室。這樣一來,他的球友也就更多了,我們在文學係打球的時候,大家主要是係裏的師生,而朱向前老師親自開辟出新的球場,又號召了學院內外為我所不識的許多高手,我隻能在遙遠的西北摩拳擦掌,想象著群英薈萃的圖案。我在西北給朱向前老師寫信,講述我在那裏打球的情報,我到一個體育館去,看到亦是好手雲集,猜想那一定正像軍藝嶄新的盛況。我驚訝乒乓疆土的廣袤,我遠走五千裏也離不開它,而且我發現了和朱向前老師打球的另一種方式,我們在電話裏交流球技,同樣能有收獲和提高,就像真正高超的棋手不需要棋盤,我們也可以沒有球桌,後來找到濰坊,用這種辦法又和他盲打了一年。那年春天正趕上世乒賽,團體賽半決賽的時候,我正奔波在從阿克塞到玉門的路上,然後是朱向前老師給我講述了劉國正單騎救主力挽狂瀾的場麵,而決賽時玉門停電了,我還是沒看上電視轉播,在那座冰雪裏的石油城,我焦躁得熱血沸騰,對於一個球迷,這是一個美麗的遺憾,隻有球友才會為我嗟歎。2001年春天,我枕戈待旦。
打乒乓球是我學生時代的一條線索,而朱向前老師是我這條路上的同伴。或者說,和朱向前老師打乒乓球是我學生時代的一條線索。這永遠都該讓我引以為榮,而直到現在我還覺得不可思議。我崇拜他,多年以前我在部隊當放映員的時候就開始讀他的文章並深深為之傾倒,他的文學思想強力的鍛打了我的文學觀念,也讓我浮雕的記住了他的人,多年以前我通過文學認識他,後來卻是乒乓球。他的名字和他在當代文學界的顯赫成就與位置曾讓我驚顫,他多姿多彩氣勢磅礴的文字讓我迷醉,因而我一直覺得他應該不可接近,至少和我,像我這樣的尚且處在文學的初級階段的貧困戶,軍旅陣地上匍匐前進的小卒,甚至沒有交談的權利。他是我的向往,給我指明了創作的方向並且讓我仰慕,我早想結識他,在我考入軍藝文學係以後,在我和他的空間距離拉近的時候,我當然希望是因文學,假使我一直沒有建樹那就一直都不,我堅信來年他將識我,我也會在他的培育下茁壯成長。但我卻和他在球場上奇異的相遇了,我還沒來得及思考,還沒有一點準備,就和他相遇了,我隻有選擇隱藏,沒有向他傾吐我的抱負,但我沒有選擇沉默,在球場上我雖處於下風卻不服輸,我向他抵抗並且進攻,我含蓄的揭示,乒乓球是我們的另類文學,我真要感激乒乓球,我和朱向前老師的共同愛好,它是我天賜的緣分,給我便捷的耳濡目染的熏陶,得到難得的學習機會,並且讓我看到朱向前老師平凡的一麵,感知他人格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