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愛卿有何高見?”皇帝微微向前側身,饒有趣味的望向那抹清傲的身影。
“治理水患,曆代朝臣皆以截堵為主,自以為造福了百姓,殊不知這才是埋下了隱患。”連天譽神色平靜,語調沉穩,仿佛在敘述一個極尋常的故事,而並非將曆朝曆代治水名將的經驗之談全盤否定。
“那又該如何?”
“臣認為,截堵隻能治標卻無法治本,”連天譽目光如炬,直直的掃過殿內眾人,駱尚書應該有所耳聞,昔日秦皇開鑿靈渠,溝通離水與湘水,連接濯河與滄江,造福兩岸百姓無數,實為史上一大壯舉。雖然秦皇本意並不在此,但他卻無形間為後人揭示了一個道理:疏導,才是治理水患的上上之策。”陽光像是全聚在他一人頭頂,映得整個人清俊無匹。
連江佑舉頭看向他麵前的頎長背影,忽然覺得有些陌生的熟悉:從小看著一點一點成長的孩子如今卻變得如此璀璨奪目,如此難以揣測。天譽如此,天行亦是如此,不僅學會了掩藏,行事的目的更是讓自己覺得無從猜起,這難道便是疏離了麼?還有錦年,自小便是漠然的性子,一顆心卻脆弱的讓人難以置信,這樣執拗的女兒如此卻處在後‖宮這樣的是非之地,讓人怎能不擔心……
“右相,皇上可在問您話呢!”陡然拔高的尖細嗓音拉回連江佑遊離在外的神思,亦嚇的他驚出一身冷汗,沒有空再去理清紛亂的思緒,他旋即跪倒在地。
“臣罪該萬死,請皇上饒命。”
“無妨,本不是什麼大事,犯不著下跪,右相快快請起吧。”
“謝皇上。”連江佑這才起身,驚魂未定的擦幹額前細密的汗珠。
“聽聞朕的錦嬪曾製成威力極大的炸藥,可碎石夷山為平地,右相,是否有此奇事?”皇帝此刻已正襟危坐,端的是莊嚴的帝王威儀。
連江佑心下一驚,直覺想到定是天譽將此事告知皇帝,借此為錦年爭寵。他並未多作停頓,麵上很快浮出一抹不易覺察的苦笑,“回皇上,確有此事。”
“那朕可就真要替淮河沿岸的百姓謝謝錦嬪了。”他舒暢的笑著,眉眼也伸展開來,“晉錦嬪為貴妃,擺駕錦陌殿。”
“臣等恭送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整齊響起的大臣們如釋重負的聲音彰顯著此次淮河危機的順利落幕。而那抹明黃的身影,周身縈繞的愜意與眸中的玩味,卻是昭示著錦陌殿女子的危機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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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府書房。
日光將明亮的光線從半敞的窗口灑落,為立在桌前的兩人鍍上一層模糊不清的淺金,他們彼此對立,漆黑的影子默契的重疊在一起,彼此相依卻又彼此沉寂。
“你沒有什麼話想說嗎?”連江佑注視著麵前的連天譽:他日漸成熟也日益陌生的兒子,深深的、深深的凝視,仿佛要看到他心底。“錦年是你的親生妹妹,你這樣將她推到風口浪尖,於你有何好處?”
“好處不是很明顯麼,錦年晉為貴妃。”連天譽神情淡漠,眼裏掠過一絲微不可察的陰霾。
“可這並不是她所要的,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錦年出色的容貌已給她帶來諸多困擾,如今你的做法更是讓她卓爾不群,天譽,如此淺顯的道理,你怎會這麼糊塗。”連江佑神色痛心,愈往後聲音愈微弱,到句末,幾近無聲。
“爹,”連天譽扯出淡然睿智的淺笑,“您要相信,孩兒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錦年好,我對錦年的疼惜與愛護,從來就不輸於你半分!”語畢,他轉過身再也不看連江佑,頭也不回的走出房門。
“都長大了……”
待陽光回過頭來再注視這一方天地時,驚詫的發現隻有一道孤淒的身影在默默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