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娘還給我,把娘還給我!”一雙又黑又髒又瘦的手狠狠地掐了過來,叫人喘不過氣,隻覺得全身冒著冷汗,卻怎樣都無法掙脫。
“不是,不是我!不是我搶了你娘,不是我!”楊菜包尖叫著醒來,隻覺得脖子上涼颼颼的,伸手一拉,一條小黑蛇“絲絲”地吐著蛇信子轉頭看向她。
“黑寶,你又亂睡覺!回你床上去!”楊菜包一個白眼翻過去,把黑蛇掛在了床架子上,正想翻了個身繼續睡覺,門外卻響起了腳步聲。
接著敲門聲響起,奶娘張媽小聲地在門外喊著:“小姐,又發噩夢了麼?”
楊菜包伸手戳了戳懶洋洋的黑蛇,然後捂著被它壓過的脖子,說道:“嗯,又做夢了。給我倒杯熱茶吧,驚著了。”
張媽輕手輕腳地跑去倒熱茶,楊菜包索性靠在床沿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把蛇尾巴在手指上繞著,暗暗地想著那個夢。
夢裏掐著自己的那個人,就是娘的兒子麼?楊家真真正正的嫡長子,不曾見過父母一麵就被扔掉的嫡長子,真的會是他麼?
自從重生以後,每夜都會做這樣的夢。夢裏的那個人,黑黑瘦瘦的,看不清他的臉,可是卻能叫人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他過得一點都不好。
“可是……我又不是故意想要搶你娘的,幹嘛總是來找我!”楊菜包一個沒忍住,揪住小黑蛇就是一頓猛拉,嘴裏也叫喊出聲。
關於娘親這件事,倒也真的……怨不得她。
楊菜包出生的那年,她娘在裏屋嚎了一宿,等到東天像破了殼的蛋白一樣開始泛青的時候,隨著一聲哇的啼哭,接生婆抱著個柔軟粉紅的小身子,把門開了條縫說道:“恭喜恭喜,是個千金。”
她爹正在牆角跟蹲著,慢騰騰地啃著他的早飯,聽接生婆這麼一說,瞅了眼手上沒啃完的東西,悠悠地說了句:“老五就叫菜包吧。”
楊菜包她爹,名叫楊保田,四十五歲的大齡老青年,年收入五兩銀子,這要是放在當今,那就一低保特困戶的形象。可惜了生在六千年前的大辛王朝,沒有政府的扶貧救助計劃,隻能帶著一個婆娘四個女兒吃糠咽菜。
本以為這次能博個兒子,將來跟隔壁鄰居搶地皮的時候也好充充場麵,哪知道如意算盤毀在了一個菜包上,愣是幾天沒給媳婦一個好臉色看。
楊菜包她娘,楊劉氏,有姓無名,典型的底層受壓迫婦女,娘家沒錢夫家沒勢,唯一的優勢是能生,缺點必然是能生卻隻生女兒,不過這優缺點都在楊菜包到來後喪失了。
雖然這兩口子在以後的人生裏常常吹了燈就“哼哧”著忙活,楊菜包她娘卻像斷了根的瓜秧一樣,再也結不出一個果子來。
當楊菜包聽見父親大人毫不負責地給自己取了這麼個名字,瞬間她就清醒了,在接生婆的手上嗷嗷地一頓嚎。
“爹呀,好歹你也是一員武將,可不可以不要給女兒這麼丟臉的名字啊!”瘋狂的反抗,從嘴裏發出來卻隻是“哇哇”的啼哭聲,楊菜包驀地泄了氣。
也是,這不是才重生麼,雖然心理上是個十八九歲的大姑娘,可這身子,卻也不過一個初生的嬰兒,這要是能說話,準定嚇死人。
本想多哭幾聲以示抗議,她爹卻拍拍屁股站起來,然後衝裏屋吆喝了一聲:“我下地去了,一會兒你自己起來弄吃的。”
她娘死豬樣地“哼”了一聲,開始昏昏欲睡,睡著前不忘跟產婆說一句:“劉嬸,就照你先前的意思,這孩子拿去換錢吧。她爹那裏,等回來後就說孩子夭了。”
楊菜包忙轉著腦袋去看接生婆,腦子裏飛快地轉起了小心思。
“爹下地去了?我爹不是堂堂正六品的營千總麼?怎麼一個營千總也要下地啊!老五?我為啥是老五?我不是家裏的嫡長女麼!”楊菜包看了看接生婆滿臉的褶子,手忙腳亂地掙紮開了。堂堂營千總的嫡長女,怎麼可以隨便賣掉!
“行,那我去了,你放心,咱兩家這麼多年的交情了,我準定給老五找個好人家,不會叫她吃虧的。”劉嬸的臉上笑開了花,這孩子可是早就講好價錢了,能賣到十兩。
當劉嬸抱著自己站在楊家後門的時候,楊菜包的心裏驀地一沉。
和她交換嬰兒的那個女人,不就是前世害死自己的崔姨娘麼?
那她手上的孩子,又會是誰?
“二太太,孩子帶來了,她爹不知道孩子要送人,還給取了個名字,叫楊菜包呢。”劉嬸接過銀子笑的合不攏嘴。
“楊菜包?怎麼,她家裏也是姓楊?”崔煙柳雙目一瞪,轉眼卻又笑開了花,“楊菜包,可真是個好名字呀,你就讓別人這麼叫著過一輩子吧。”
“那這個孩子呢?”劉嬸抱著換過來孩子,掀開抱著的小被子看了看,低低地一聲驚呼:“哎呀,這還是個帶把的呢。”
“這個孩子,隨你怎麼處置,記住,扔的越遠越好。做事趕緊點,別留下痕跡,否則你知道我會怎麼做。”那時的崔煙柳還大著肚子,半個月後就生下了楊家的庶長子,楊百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