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老爺走後,縣裏繼任的是一位孫老爺。這孫老爺查閱積壓公文等事,忽然發現了嶴山衛殺人案。孫老爺驗看再三,連說:“不妥,不妥。”次日便提審押在牢裏的汪掌櫃。接著,又打發差役去保定提審劉秀才。他又帶人到殺人現場仔細勘察了一番。
孫老爺覺得,汪掌櫃好色貪財,為人也狡詐,那都是和他的商人職業有關係,可是,他即使行奸未遂,殺人也罷,為什麼要把人頭割去拋入大江裏呢?他殺了人,提著頭走就是,何苦要往牆上留那個手印?如今他招供殺人,卻又找不到人頭,想必是受刑不過,才屈打成招;還有,從被害者屍身看,那凶器極鋒利,割切口齊整無比,非經驗老手,不能為之;而汪掌櫃到劉家撈個便宜,遇上娘子反抗,大不了再找秀才理論,他何必要帶那麼鋒利的刀?疑點太多,就此定案,豈不草菅人命!
再次提審,汪掌櫃已經緩過神兒來,他知道秋後斬決是什麼意思,求生的欲望讓他大呼“冤枉”。孫老爺告訴他無須害怕,隻要如實講來,本縣可望給你一線生機。汪掌櫃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再次說了事情的經過。
汪掌櫃原本是窮苦出身,父親輩積下了丁點家業,到他成人後,勤苦經營,總算有了些銀錢。可是,劉秀才總是瞧不起他,時常裏背後說些“牧豎小兒”、“為富不仁”的話,讓他聽了懷恨在心。有一次,在本鎮王太爺的壽宴上,劉秀才又指桑罵槐,讓他出了醜。汪掌櫃的想,憑什麼呢,你個窮鬼,肚裏多出三滴墨水,就可以任意貶低我生意人嗎?他整天睡不著覺,到底想出個辦法:我把他女人睡了,看他再敢當我麵前擺架子!
汪掌櫃的物色上了賭鬼陳三。這陳三是個殺豬的出身,後來,賭場上混熟了,總會弄些小把戲贏人家的錢。大凡賭鬼,絕對沒一個好心腸人,他不耍鬼,哪來的贏頭?日子好混了,這陳三就不再幹那風吹日頭曬的老本行,專門靠賭博為生。汪掌櫃的花上錢,囑咐陳三常常與劉秀才交朋友,吃點喝點的,都由他汪某結算。劉秀才正好苦於屢試不中,鄉鄰瞧不起而心裏煩悶,陳三這一拉,他甚是感動,不知不覺就入了賭場。開頭把汪掌櫃的錢當魚餌讓他贏了,劉秀才以為自己聰明,必然得勝,後來,情況變了,他卻越輸越眼紅,總幻想他有朝一日能翻本兒。這時,汪掌櫃就借給他錢。人窮誌短,什麼斯文臉麵都不顧了,於是借來借去,夠了二百兩銀子。汪掌櫃等的就是這一天,便找到劉秀才討債,這才達成了那筆讓妻的交易。
秀才娘子出事那天,汪掌櫃的也費了一些心思。秀才娘子雖然有幾分姿色,可他多的是錢,找女人不愁的,本不想跟她長久相好下去。所以,他想,能暗渡陳倉,娘子不覺更好,覺了,他索性說去了濰縣,秀才不敢說出真相,事情也絕對牽連不到他汪掌櫃……按他與秀才約好的,看到秀才夜半悄悄出門,他並沒立即進去,他想反正門開著,待她睡熟了豈不更好?就在鎮外的一家小鋪裏喝了一壺酒,所幸沒熟人見到。待他認為差不多了,才乘著酒興進屋,撲上炕去,一摸,才曉得出了人命。他以為趕緊躲到濰縣,有下人證著,隻要秀才不說,他絕對犯不了事的。誰想自己慌亂中留下血手印,秀才又認定他殺的人,恨極了把他供出。有心申辯,叵耐關老爺已認定是他所為,大刑一上,他隻好招認……
原來是這樣。孫老爺沉吟半晌,問了一些陳三的情況,心裏越發有了底兒。他對汪掌櫃的說:“隻要你講的是實話,本縣一定查出真凶,開脫你的死罪就是。”
孫老爺馬上喚來差役,著他去把嶴山衛賭徒陳三傳來問話。次日,陳三帶到,跪在堂下,大呼小民無罪。孫老爺道:“有罪無罪,天知,地知,你知,老爺知。你整天以賭博為生,分明是在賭具上做下手腳,騙人錢財。”陳三一聽,原來為這點屁事呀,頓時放了心,又不住口地大呼冤枉,說自己明明靠財運吃飯,哪裏敢詐人錢財?孫老爺道,也罷,你做給本縣看來。扔下一個骰子,讓陳三擲。陳三這賭徒,一見骰子,兩眼放光,隨手抓過,在骰碗裏拋得滴溜溜轉。孫知縣一看,心裏更明白了十分:這陳三果然是個左撇子!
而那天殺害秀才娘子,割頭的,看刀法也是個左撇子,陳三當年又是殺豬的出身,割人頭手法熟練,與殺人案吻合!
孫老爺臉色一沉,驚堂木拍在公案上:“大膽惡棍,你膽敢私闖民宅,殺死劉秀才之妻,還不從實招來,免受皮肉之苦!”
“我的青天大老爺!小民與劉秀才無冤無仇,哪裏會去殺他的妻子?定是哪個刁民與小人有仇,陷害於我,求老爺為小民作主!”陳三果真不是等閑之輩,孫老爺軟硬兼施,公堂上折磨得他昏死過去多次,可一緩過氣來,還是大呼“冤枉”!
孫知縣進退兩難。前任冤案,本來不好輕易翻的,況且這次沒有供詞,找不到凶器和人頭,教他如何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