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從小時候起,我就非常喜愛石頭。有人說,愛石頭是文人雅士的事。確實,《紅樓夢》的作者曹雪芹愛石;北宋名畫家米芾拜石的故事可謂流傳古今的美談。據說米芾在三十歲做官時,見到州城附近河邊有一塊怪石,便愛不忍釋,特意把此石頭“請”到家裏,對之禮拜,後來為此事被罷了官。畫家為何酷愛石頭,我難說其中原委,粗略想來,大概是由於石頭的“堅、皺、瘦、透”得以入畫之故吧。

我非文人畫家,又無甚雅興,而是因家境貧困且要強,故而與石頭結下了不解之緣。有錢人家的孩子手中有很多玩具,而窮困人家的孩子就沒這份福氣了。記得小時候我經常跑到離家不遠的敦化北小石河邊拾些小石頭來玩。家鄉的這條小石河從深山裏流出來,彎彎曲曲,清澈見底。在河裏及岸邊,除了沙土還有許許多多各式各樣的石頭,它們雖比不上南京雨花石那麼美麗,但卻很讓我喜愛和快慰。如果說玩具是孩子們的天使,那麼,家鄉河邊的各種鵝卵石也就成了我童年時代的好伴侶,它給了我多少歡樂,驅除了我心中多少寂寞啊!

以後年事漸長,讀書學習中知道人類的祖先是靠石頭生存的。他們用石頭當武器,搏擊野獸;用石頭磨成針,縫製衣服;依靠石頭獲取吃的穿的。於是,我似乎認識了石頭本來的真正價值——它是人類保障生活、保衛家園、推進社會發展最早的工具與武器。由此看來,石頭實在是值得讚頌和懷念的!

到了成年時代之後,由於工作關係,我有機會遊曆了祖國的一些山河勝地,目睹了浩浩江河裏的“中流砥柱”。它那決不隨波逐流的堅毅品格,沉著高昂的雄姿,深深地感染了我。這不正是石頭麼?古往今來,有多少英雄烈士,模範人物,他們不畏強暴,不怕犧牲,為了民族的振興,為了子孫後代,披肝瀝膽、忠貞不渝、堅強不屈。他們猶如曆史大潮中的“中流砥柱”,他們是中華民族的脊梁。每當我看到大海或江河裏那傲然屹立的巨石,任憑浪濤衝擊,隨它潮漲潮落,總是那般從容鎮定、剛毅挺拔、泰然自若,不由得聯想起那些可歌可泣的英烈形象,禁不住心潮翻騰、肅然起敬。

我曾迷戀於桂林的秀麗,也曾歎服過秦嶺的高峻,還曾讚賞那盆景園裏精致玲瓏的石景,更感悟到長白山的雄偉粗獷,至於獅子林壘石的奇巧,大足佛那宏博的氣魄,又使多少遊客駐足忘返,這些自不必說了。然而,所有這些壯麗景色、鬼斧神工、精雕細刻,沒有一樣離得開石頭,倘若沒有它,大自然也好,能工巧匠也罷,又怎能施展其本領呢?

盡管如今時代變了,人類早已離開了舊石器時代,但書畫家仍離不開它,他要用硯;金石家也離不開它,他要製印;建築師更離不開它,他要用來奠基……再者,礦石給我們以雄厚的財富,寶石給我們以美好的裝飾,還有那金剛石、石灰石……

其實,幫助我懂得石頭的真正意義的,是偉大的魯迅先生。他這樣說過:“石在,火種是不會絕的。”此話講得何等妙嗬!從此以後,我不僅愛石,而且敬石、效石。

我生性直爽,不會對人曲意奉迎,常招惹是非。有朋友好意相助,讓我學學窗台上的那些鵝卵石:它外圓而內堅,磨掉了棱角以應變,堅實起信念以求生,這豈不是我時下應取的態度嗎?可是不能。因為砥柱峰的形象總是聳立在目,魯迅先生的教誨常在耳邊回響,於是,我依然故我,甘願風吹浪打,堅守真實樸素的我。

嗬,石頭,我愛戀你!我讚美你!我歌頌你!(發表於1991年《中華散文大觀》,吉林日報,《春風》雜誌,《天池》雜誌,延邊日報)

我的家鄉敦化市地處長白山區,是延邊朝鮮族自治州所轄的一座曆史悠久、素有“敖東”古都之稱的美麗小城。這裏到處是氣勢磅礴的大山,山間小河溪水日夜流淌……有人說:八山一水一分田,實在是名不虛傳。

我家的南麵有一座奇妙而秀麗的六頂山,山旁有全國乃至世界聞名的佛教建築群——正覺寺,山下便是牡丹江;西麵還有怪異的四方山,山旁有震驚世人的天然石龍獅,山下就是小石河。這裏真是山的海洋,水的懷抱,人在依山傍水的仙境之中,返樸歸真,竟有超凡脫俗、飄飄欲仙的感覺呢。

我與祖國同生同長,幾十年來見識過許多名山大川,相比之下,家鄉的山雖無何秀甲絕妙之處,但這山上的林木卻不同凡響。可以說,這十萬大山就是十萬林海。特別是那人工林,成千上萬畝,遮天蓋地,浩瀚無邊。一走進這綠色的世界,便使人產生一種回歸自然,回歸純真的感覺。每當行經山林深處,我便須眉沁綠,肺腑生津,平添幾分豪情和興致,令人流連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