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白第一次見到顧林,是在周老爺子的七十大壽上。
那天辛倩將他打扮的好像從布偶戲裏走出的小少爺,穿了雪白的襯衫,西裝,皮鞋,還係了個可笑的領結。沒有人邀請他們母子,辛倩自覺自動地將兒子送到距離周家最近的十字路口,反複叮嚀,讓他好好表現。
辛白覺得無聊又尷尬,但辛倩少見的堅持,他也不好反抗。他知道辛倩是指望自己能在周家眾人麵前露露臉,換取點微薄的關注和親情。
辛倩將花大價錢買好的禮物塞在辛白手裏,最後囑咐幾句,徑自開車走了。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出現在周家,隻會給辛白抹黑,對於兒子,她向來是竭盡所力地高高抬起,生怕他受到半點不公,沾染上半分汙穢。
辛白抱著懷裏沉甸甸的盒子,發了會呆,心不甘情不願地緩緩向周家走。周家住宅正在江邊,獨棟別墅連帶大麵積的花園,在S城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方,奢侈得讓人心驚膽顫。
他正走著,聽見身後有人滴滴按喇叭,他讓了讓,那人就將車無聲無息地停在他身邊。車窗搖下,露出一張英俊的臉。
他的聲音溫文和煦:“你也去周家?”
辛白呆呆地點頭,他便說:“上車吧,我載你進去。”
“可是……”辛白猶豫,搭陌生人的便車,在十七歲的他看來是件有點危險的事。
那人便笑了:“周家大門距離住宅還有一段路程,等你走過去,宴會都要結束了。”
他的笑容太過溫暖,辛白那時不過是個孩子,難免有些不好意思,就點頭說:“謝謝你。”
那人開了車門讓辛白上來。辛白根本不認得汽車牌子,隻覺得這輛車運轉起來悄無聲息,腳下十分平穩,簡直感覺不到在運動似的,皮質沙發軟得讓他想躺上去打個滾,處處都透出股矜貴的勁頭來。
他沒有注意到那人用後視鏡不斷打量自己的眼神。
進了周家的大門,那人一邊開車,一邊側了頭問:“我是顧林,你叫什麼名字?”
辛白站在周家的主廳裏,忽然想到這些往事,不由笑了笑,搖搖頭。
兩個小時前他還在樓下的超市裏買東西,剛出門,就有幾名男子將他圍起來,說是周先生要見他。
他的手裏拎著從超市買來的水果牛奶,被他們“押”上了一輛停在路邊的SUV,然後又被帶到了位於江邊的周家主宅。
客廳布置得一如既往的華麗厚重,暗色的壁紙和碩大的水晶吊燈讓辛白覺得有些壓抑,他將麵前的茶水一飲而盡,馬上就有女仆上來為他斟上一杯新茶。
等到第三個小時,周行止終於從樓上緩緩走下,辛白立即站起來,淡淡道:“周先生。”
周行止踱到他身前,將他由頭到腳細細觀察一番,才忽地一笑:“何必這麼客氣,你應該叫我一聲大伯。”
辛白想起許多年前的那個宴會,周行止與他擦身而過,從頭到尾,目光沒有落在他身上半分。他抱著母親用幾年積蓄買下的玉石鎮紙,呆呆地站在熱鬧非凡的大廳裏,無地自容。
辛白說:“周先生何等身份,我哪裏敢亂攀交情呢。”
周行止在他麵前的沙發上坐下,斟酌了一會,慢慢說:“周家,確實對你、和你母親有所虧欠。”
辛白在他對麵坐下,漠然地笑笑:“都是過去的事了。”
“難得你是個明白事理的孩子。”周行止讚許地點點頭,“辛白,你想不想去國外念書?”
辛白抬了眼睛望他,有些困惑。他並不了解如今周家的情勢,隻是莫名其妙地,周行止突然來向他示好,讓他不明白。
他想了想,回答說:“如果能有這樣的機會,自然是好的。”
“那你想學什麼?”
辛白想起母親,低低應道:“金融。”
“好專業。我這就去找人幫你聯係A國的大學,你在醫院躺了五年,想必有些知識都不記得了,有必要先去上個預科班。”周行止興致勃勃地規劃著,辛白的反應也算在他意料之中,不過一個卑微的私生子,能被周家派上用場,他也隻有感激涕零的份了,哪裏會拒絕呢。